眼泪如决堤般夺眶而出,只有树木看得见她的悲伤。
第一次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哭声,没有谁看得懂她的狼狈。
跪坐在地,任凭肆无忌惮的哭喊惊飞休憩的鸟儿,引起树林的骚动。似是要把心里的不平静分给原本沉寂的树林一般。
心中积攒的抑郁、不甘、愤恨,当这些消极情绪释放出来,经过大自然的无声包容,会过滤掉一半。
许久,不知是累了,还是泪水哭尽了,树林终又恢复原本的平静。
“这是我第二次见你的泪。”
多多双手抱膝,侧着脑袋枕在膝盖,没有回头。
不知何时坐在多多身后的男子,递过一块帕子,然后就不再说话。
多多团着接过的帕子,却并未去擦脸上半干的泪痕,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第一次哭,你也是这样,递给我这样一块帕子,素白的没有一丝花纹。”
“我喜欢纯洁得没有半点杂色的白色。你之所以觉得像,是因为,原本就是同一条帕子。”淡淡的笑声,“明明已经脏的彻底,却钟爱白色,很讽刺吧?”
多多摇摇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干净的。白色配你,很合适。”
微愣之后,是一阵潺潺如泉水的笑声,“如果你是在哄我,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没有!我说的是心里话!”多多急急辩白。
“知道我为何取单名一个‘白’字吗?”齐白不置可否地笑了。与多多在一起,他似乎经常笑,不等多多回答他已接着说了下去,“其一,我热衷白色。其二,我希望我的过去可以成为一片空白。只是,我想要变得干净,却依然肮脏;我想要重新开始,却又放不下过去。我是不是很失败很懦弱?”虽然是问句,但是,不难听出,先不论旁人作何想法,他自己已把他批判得一文不值。
多多的心也随着他自我厌恶的语气抽痛了一下,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少年,是个不该这么早就背负这么多的孩子。
“还记得第一次在你面前哭,当时你站起身说不用我走,说你走。从那时,我就知道,懦弱就不属于你。而你,只是太重感情。因为太重感情,所以很多事放不开、忘不掉。”当一个人过着她曾经的生活,是不会有泛滥的同情心的。如果当初不是他,换做别人,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帮。
看着齐白仍旧默不作声,多多以为他心结未解,接着说,“从那时,你就是我在王府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我知道。但是,也只是朋友。”声音很低,若不是树林过于寂静,多多几近听不见。
再次陷入了沉默,仿佛她压根没有听见他的话。但是齐白知道,她听得很明白。沉默,已是最明了的答案。
白皙的手指轻轻碰触着身边的那棵树,“谢谢你愿意倾听她的苦水。”
多多听齐白话里一片虔诚,该笑却笑不出来,“树又怎么会听得懂人话?即便听见,它也不懂人复杂的内心。”
“子非树,焉知树不知子之苦?”
“每棵树都是一个奇迹。一棵树一旦在一个地方生了根,发了芽,就注定与这片土壤连为一体。无论风雨雷电,是旱是涝,天灾亦或人祸,树除了面对别如选择。
“世人总叹命运无常,身不由己,孰知树从生到死半点不由他。可是,树依旧年复一年地重复着长叶再落叶的过程。总是重复同样的事情,容易忘记时间。树怕自己忘记,所以每一个轮回,都会画下一个圆来记住。人自诩可以掌控树的命运,却不如树聪明。所以,人越来越沧桑,树却越来越强壮。
“归根结底,树不过是不计较得失。而人,却总是自寻烦恼。”
初次见她,无视王爷刻意的冷落,依然过得很坚强。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树的影子。知她身世亦是凄苦,但仍旧很乐观,无论处于什么环境都纯洁得如他最爱的白色。
只是,她所持有的这一切,在她爱上宇文落尘时,就如失守的阵地,注定会一点点沦丧……
多多抬手,触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树皮,绕着树走了一圈,树皮上不乏有刻画的痕迹。仰头看那高耸入云却算不上茂密的枝叶,手指摩挲着树皮上的沟沟壑壑,刚止住的泪水却再次滑落下来,“这些,会不会是树流泪的痕迹?”
齐白也站起身,手掌贴着树干,“我不是树,我不清楚。树从不说,我也不知道树痛不痛。人们总是从树身上索取,树却不靠人的力量长大。无论树是无悔还是不甘,说到底,树从未欠过人们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