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哒哒声响。
他不时侧目看我,神色复杂。
“锦瑟……若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缘由的,你可愿意相信我?”
我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置若罔闻。
有苦衷又如何?
这十年来,我们的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曾天真地以为我们可以相伴一生。
自从叶语嫣来了之后,他判若两人,令我难以捉摸。
可事实无情地告诉我,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个巫傀,与寻常木偶无异。
幸而我这姜锦瑟的身份,不过四个时辰就要消散,一切于我已无关紧要。
若到了家里,他定要检查我的符文,就会发现我正在消散,我正思索该如何搪塞。
忽有丫鬟跪在马车前,挡住了去路。
“大人,叶姑娘遣奴婢来传话。”
“说刚刚经历大火,她一人在庄子里害怕得紧,能不能麻烦沈大人去看看她。”
见沈华年没接话,那丫鬟又道:
“只是若锦瑟姑娘不愿意,叶姑娘说她一个人也能撑过去。”
丫鬟话音刚落,沈华年一记眼刀就杀向了我。
“你何时管得着我了?”
“我并非……”话还未说完,他就不想听了。
不容我分辩,沈华年转头命丫鬟传话,语气骤然温柔。
“速去告诉叶姑娘,我这就过去。若是害怕,先到内室躲着。”
他面色阴沉,目光如刀,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你总是如此争风吃醋意欲何为?!”
“语嫣若有闪失,我必不轻饶。”
他咬牙切齿,字字如锤,震得我心口生疼。
随即调转马头直奔叶语嫣口中的“庄子”。
我不知道那个他们共同知晓的“庄子”在哪,也并不想去。
“就在此处放我下来,我自行回府。”
我淡然开口,他却猛然勒马。
马车骤停,我重重撞上车厢。
额上破开血痕,温热滑落面颊。
原来有了人的情思,傀儡也会落泪流血。
头晕目眩间,他却浑然不觉我的异样。
“此时还要吃醋,你当真没听清?”
“语嫣一个人害怕,若是吓坏了身子,我与你没完。”
他怒吼过后,不顾我面色惨白,继续催马疾行。
马车穿行夜色,最后停在一处偏僻所在。
望见眼前景象,我心头一颤。
原来是这个庄子!
是——我与沈华年开始的庄子。
师父死后,沈华年带着我寻到这处庄子。
在这里,他用巫符给了我生命。
他跃下马车,大步向前,全然不顾我。
我方踱至中央,夜空突绽烟火,转瞬即逝,随即响起欢呼,声声雀跃欣喜。
满地红绸鲜花,如梦似幻。
叶语嫣着一袭红衣,立于花海中央,手捧鲜花。
沈华年怔在原地,面无喜色,嘴角微抽。
目光却始终在我身上。
我静立一隅,力求存在感最低,不似从前见此情形就要闹腾。
又哭又闹又寻死,惹得众人不快。
叶语嫣上前,欲将花递与他。
“师兄,我心悦你许久,知你亦有意,今日我愿做勇敢的那个!”
“沈华年,你可愿与我结为夫妻?”
四周丫鬟小厮们纷纷起哄。
“应下!应下!”
然而他却退后一步,不接花束,反而握住我手。
“抱歉。叶姑娘,我待你如妹妹,并无他意。”
叶语嫣闻言呆立当场。
“可是锦瑟姐姐不喜我?我知她在师兄心中极重要。”
她凑近我耳畔,低语道。
“你不过是个巫傀,怎懂真情?”
“你的存在不过是个笑话,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怎能与我相争?”
然后,她一下跪在我面前,语气带着恳求:
“锦瑟姐姐,告诉我哪里做错了,我一定改。”
叶语嫣佯装亲近,抓住我的手。
我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却没想到叶语嫣竟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沈华年连忙上前,轻柔地搀扶叶语嫣。
随即面向我,怒声斥责:“我没想到你对语嫣竟有这般恶意……”
“你一个巫傀居然也学会这些伎俩了,真是让我寒心!”
“姜锦瑟,立刻向语嫣赔罪!”
方才还紧握我手不放,此刻却要搀扶旁人,还要强迫我低头。
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任他差遣的木偶罢了。
我目光如炬地望向沈华年,不愿屈服。
眼见他怒火中烧,面色铁青,提高了声调。
“姜锦瑟,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向语嫣认错!”
望着周围下人们或幸灾乐祸或讥讽的神情,我冷笑一声。
“沈华年,从此刻起,我只听从自己的心意,谁也无权指使!”
不理会他愤怒的表情,我毅然转身。
身后响起他的呼喊:“姜锦瑟,我命你速速回来!”
我却头也不回。
5.
沈华年不断发出“回来”的指令,我竭力对抗体内巫符的控制。
不顾脑中如同刀割般的痛苦,我将沈华年写下的魂符一点点磨灭。
我的身心,从今往后只遵从自己的意志!
迅速返回我们的院子,我要抹去这里所有关于我的痕迹。
“傀,真要这般决绝吗?往日种种,难道就这样放下?”
守门小童担忧的声音响起。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必须如此!”
“沈哥儿不是说,叶姑娘年纪小,让你忍一忍就好了。”
沈华年总把叶语嫣年纪小挂在嘴边。
可我记得清楚,初次相见时,叶语嫣故意打翻丹炉,药汁四溅,她要我用手一片一片收拾。
我的手被丹药灼伤,皮肤溃烂不堪。
叶语嫣假装不经意地踩在我手上,得意地对沈华年说。
“师兄,锦瑟的皮肤看着这么真,原来真的不会痛呢。”
接着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别以为你是巫傀就能待在师兄身边,他终究是我的。”
我本能地抬手要教训她,可沈华年及时拦下了我。
“锦瑟,师妹还小,不懂事,你让让她。”
他总是这样说,要我一再退让。
我生辰那天,他却去陪害怕打雷的叶语嫣。
我们相约的时候,他却去帮叶语嫣整理药材。
每逢节庆他买礼物都会买双份,一份给我,一份给叶语嫣,做着这可笑的公平。
我无数次感到委屈找他诉说,他总是以叶语嫣年纪小为由来搪塞我。
从今日起,我只为自己而活。
独自坐在房间一隅,四周摆放着记录我们点点滴滴的画轴。
每一幅都藏着一段故事,曾以为能够长相厮守的故事。
它们承载着我对世间的感悟,对生命的热爱,对沈华年的深情。
因为喜欢留住每个瞬间,所以画下了无数幅画像。
整整五六卷厚重的画轴,静静躺在角落,记录着我们的悲欢。
还记得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元宵,外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但沈华年却把自己关在炼丹房。
我提前翻阅典籍,知道元宵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而沈华年和我就是一家人,我该陪他过节。
我提前准备了汤圆,还给沈华年准备了一个福袋。
用过晚膳,我拉着他去看花灯。
那是我初次看花灯,灯笼在夜空中闪烁,美得令人心醉。
它们虽然明亮夺目,却比不上沈华年眼中的柔情。
我一幅幅翻看着画像,往事历历在目。
如今,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往。
我逐一点燃画轴,投入铜盆,燃起一堆火焰。
火光跳动,渐渐吞噬画面上的痕迹,最终化为飞灰,随风散去。
我凝视着这些灰烬,心中百味杂陈。
是解脱,是痛楚,抑或深深的无可奈何?
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我要放下过往,开启新的人生。
6.
最后一个时辰,我来到了我和沈华年的那个庄子。
自上次叶语嫣在这闹过一遭之后,这里早就空无一人。
我缓步而行,踏着落叶,每一步都唤醒昔日欢声。
中央处,那棵桃树依旧挺立。
它是沈华年赋予我生命后,我与他同植于此。今已亭亭如盖矣。
摸着那棵桃树,心中泛起阵阵悲伤。
不知脱离巫符后,我还能否记得它。
天明之前,我为它洒下最后一瓢清水。
我易容成了自己喜欢的容貌。
从此我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此生再不做姜锦瑟,只愿做逍遥自在的苏庭月。
在我转身离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锦瑟!”
我的手腕被沈华年一把握住,转头见他面带焦虑之色。
他眼中透着急切与不安,仿佛在寻找失散的珍宝。
我只觉眼前之人莫名熟悉,但听到“锦瑟”二字,心中却涌起一股厌恶。
对上我冷漠的目光,沈华年如同做错事的孩童,松开了手。
“对不起,锦瑟。”
这名字入耳,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我不是什么锦瑟,我叫苏庭月。”
沈华年似被我的话惊住,愣了片刻,带着歉意说:
“对不住,庭月,你可是还在怪我?”
我看着他那可怜模样,心中却泛起说不出的痛楚。
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复杂情绪。
“抱歉,你认错人了,我当真不认得你。”
我想要离开这令我窒息的地方,沈华年却突然伸手,将我拉入怀中。
“庭月,我知你就是锦瑟。你是我亲手养大的桃花,我岂会认错你。”
“我知你还在怪我……给我些时日,待我报了仇,再与你解释。”
他的臂弯温暖如春,我却感到一阵被束缚的压抑。
我没有回应,也未看他一眼,只是默默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那怪人说的一切与我又有何干系。
我生来便向往自由。
这世间一切都束缚不了我,更何况那些朦胧记忆与不堪回首的往事。
此后时日,我随心所欲,游历四方。
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医术丹道,我都如饥似渴地钻研。
得益于巫傀之身,我天资聪颖,凡是我感兴趣的,都能很快掌握。
我走遍大江南北,领略了许多不同的风景。
金碧辉煌的王府内灯火通明,富贵人家的奢靡生活令我目不暇接;
而在城中另一处,我也见到那些贫苦之人,他们眼中流露出无奈与绝望。
这强烈的对比让我心中生出一种使命感,并且渐渐坚定。
一年后寻常一日,忽闻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见是沈华年。
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手捧一束盛开的栀子花,静静立在门前。
“锦瑟,不,庭月!”
短暂的错愕后,我意识到我并不认得眼前这人。
脑海中唯一的画面,便是一年前那一面。
自称认识我却让我觉得陌生的怪人。
“你来此作甚?”我淡淡问道,语气平静无波。
他目光深邃,带着期待。但我只是漠然相对,心中毫无波澜。
“你来寻我有何事?”我又问。
他摇头,声音低沉,带着恳求。
“庭月,许久不见。”
将那束栀子花视若无睹,我语气冷淡。
“我不认得你,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7.
说着欲关门,沈华年急忙伸手阻拦,手被门夹出红痕。
“庭月,你可否看完这封信,看后若有疑问,我都与你说明。”
那信是近日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我在茶馆听到过一两句,但从未仔细去听。
和“沈华年”这三个字有关的一切,都能让我心中生出抗拒。
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信上,心中五味杂陈。
本想拒绝,但见他脸上焦急神色,我的心不禁软了几分。
信中揭露了十一年前沈华年师父炼丹房大火的真相,那场灾祸竟是叶语嫣的父亲所为。
信中写道,叶语嫣有意亲近沈华年,这一切都是她父亲精心布局的阴谋。
而沈华年,他也隐约查到此事与叶语嫣的父亲有关。
于是以身试险,暗中收集证据,终使真相大白。
看完信,我心头泛起一丝苦涩,但也仅此而已。
这些尘封往事与我又有何干系?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的人生不该被这些过往所牵绊。
沈华年看着我,眼中满是期待与激动。
他紧握我的手腕,语气急切地解释:
“锦瑟,我实在有难言之隐,为查探真相才不得不亲近叶语嫣!”
“我心里从未有过她,求你原谅我可好?”
我奋力推开他的臂膀,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锦瑟,你不是说要永远陪在我身边吗,难道你要抛下我不管了?”
沈华年双目赤红,眼前景象与记忆深处某个画面重叠。
当年他带我去祭拜他师父时也是这般模样,双目赤红,像个无家可归的孤犬。
那时的我毫不犹豫地将他揽入怀中,向他许诺。
“沈华年,姜锦瑟愿陪你到老。”
可那句话后面还有半句未说完……
“除非你先不要我了。”
如今看着眼前的沈华年,除了觉得他可怜,心中已无半分情意。
“沈公子,你是身子不适,还是记性有恙?”
“我不认得你,更不是你口中那位姑娘。”
“若你再纠缠于我,我便去衙门告你骚扰。”
沈华年失魂落魄地立在门前,脚边是散落的花瓣。
栀子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却掩不住他眼中的失落与绝望。
“庭月,我们当真无法重归于好了吗?”
我冷笑一声,眼神冰冷。
他低垂着头,眼中光芒黯淡,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我以为你会一直陪着我,我所做一切你都会谅解...”
他声音越来越低,似在自言自语。
我无情打断他的话,轻蔑地看着他,字字如刀,直戳他心口。
“沈公子,莫要在此自怜自艾了好吗?”
“你做这些事可曾问过锦瑟的想法?如今又凭什么要她原谅你,理解你!”
面对我的质问,他面色惨然,如同一张白纸。
“……我只当她是个巫傀,应当不懂人情世故。”
我心中怒火彻底燃起,冷冷看着他,声音中满是讽刺与愤怒。
“沈公子,你可懂巫傀为何物?”
“你可懂她心中所想?你什么都不懂,只知自私自利。”
他站在那里,如遭雷击,哑口无言。
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悔恨与自责……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太迟了。
有些创伤一旦留下,便永难愈合。
这次我终于将门关上,把沈华年牢牢关在门外。
为了躲避沈华年的纠缠,我选了一条不寻常的路——
到孤儿院去,做那里孩子们的夫子。
这也是我见识了民间疾苦后,心中逐渐明晰的道路。
对这些孩子来说,必须让他们有独立生存的技能,才能点亮希望的火种。
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庞,他们眼中满是对知识的渴望,我尽心传授他们学问,希望他们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不想躲到这里,沈华年还是寻到了我。
我正在屋里备课,一群孩子突然涌进来,欢喜地牵住我的衣袖。
“苏夫子,苏夫子,来了个俊俏的公子。”
“那是我们学堂新来的夫子。”
从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话中,我终于知道学堂来了个年轻的新夫子。
孩子们拉着我,我随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孤儿院学堂门口。
在那里,我望见了沈华年。
他立在门前,脸上带着微笑,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苏夫子,请多指教。”
他向我招了招手,我礼貌地回应。
从那以后,沈华年不仅认真教导孩子们读书,还捐赠了大量的书籍与文房四宝。
我们相处平和,日子过得安宁。
不想有一日,学堂灶房不慎起火,火势迅速蔓延,让我想起了曾经茶楼的那场大火。
我与沈华年赶忙带着孩子们逃离险境,护他们周全。
正当我们松了一口气,却发觉少了一个孩子。
沈华年毫不犹豫,像当年救叶语嫣一样,纵身跃入火海。
待他重现身时,浑身已被烈火灼伤。
在去大夫那里的路上,他紧握我的手,轻声呢喃:
“锦瑟,原来被烧伤这般痛,你当年也是这般煎熬吧。”
我胸中百味杂陈。
后来,我带着孩子们的书信去看望他。
我们目光相对,屋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开口。
良久,他低声问道:“你还记得从前的事吗?”
“记得。”
8.
我没有否认。
他是创造我的人,我的异样他定然早就察觉。
巫符清除失败了,我并未失去记忆。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或许是我对沈华年的情感太深,让天道都毫无办法。
我无法将它抹去……
渐渐地我想通了,永远的铭记何尝不是一种遗忘。
有些记忆,即便令人心痛,却也是我们曾经存在过的明证。
“我们亲手栽下的那株桃树又长高了……”
“那日你离开后,我又种下一株小树苗,不如一同去瞧瞧可好?”
我语气平和,仿佛在说着与己无关的闲事。
“罢了,都过去了。”
沈华年听闻此言突然激动起来。
他双手紧握住我的手腕,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不!并未过去,我们尚有来日,锦瑟,你可愿与我重修于好?”
望着他的双眸,我忽然想起那年元宵灯会,他眼中也是这般明亮,那般真挚地对我说,
“锦瑟,你我当永不分离!”
那一刻,恍若天地间只余我二人。
碎裂的瓷器即便修补,也难复从前完好。
我轻轻抽回手,心中已无波澜。
“沈华年,你我已无来日可言。”
我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沈华年双目泛红,话语中满是痛苦与无助。
仿佛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为何?可是因为叶语嫣?”
“我已断绝与她一切往来,她做过的一切,我定让她付出代价。”
沈华年连忙开口,想寻一线挽回的机会。
“锦瑟,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执迷不悟的模样,轻叹一声,淡然道。
“可有些事一旦发生,便再难回头。你知道的碎裂的瓷器终难复原。”
“沈华年,有无叶语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是个没有血肉的傀儡。”
我目光清冷,只余深深的厌倦与失望。
时过境迁,昔日的山盟海誓,都已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沈华年,你我都该向前看。”
我直视着他,眼中毫无犹豫与动摇。
相对无言,我放下东西转身离去。
总有些事,比儿女情长更为重要。
七日后,沈华年便要启程远行。
他本就是世间罕见的奇才。
有改天换地之能,不该困在这山野之地,为过往回忆所困。
临行前,沈华年轻轻将我拥入怀中,这一次我未曾推开。
短暂的温存后,他缓缓松开我,眼中带着不舍,更多的是释然。
“锦瑟,你说得对!我们不该困于往事,该向前看。”
“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
我低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
“后会有期……锦瑟。”
深吸后一口气,我点头应道:“后会有期。”
强自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
回到学堂,孩子们叽叽喳喳拉着我去了后山。
那里不知何时种满了小树苗,与我和沈华年当年所种一般无二。
正中的树苗上挂着一块小木牌。
年年岁岁,喜乐长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