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辰把修平送回家后,昏昏沉沉的回到酒吧,面对一室狼藉,突然像脱了力般,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手背慢慢贴上眼睛,嘴角缓缓勾起,那若有似无的弧度却似含了无尽的苦涩。迷迷糊糊的,仿佛回到自己对家里出柜的时候,唔,那是多久之前了,已经有多久,没再回那个家了……
安辰的祖父,是开国功臣,解放后封了上将,安父也跟从父亲的脚步从了军,等安老爷子退下来之后,安父也做到了上将。都说将门无犬子,但安辰却明显不是省油的灯。他从小体弱,却并不安分,甚至顽劣不堪。他像所有高干子弟一样,无忧无虑的成长,仗着上辈的庇护,颇有些张扬跋扈。但成年礼上一次莫名其妙的亲吻,却让安辰猛然惊醒。惊慌无措,是他发现自己对同性竟然抱着幻想时的第一反应。在以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不断的换着女友,却一次次验证内心的恐惧,终于在他甩了祖父挚交家的小孙女时,被父亲狠狠教训。安父甩在安辰身上的鞭子,甩出了安辰藏在心中最深处的秘密。一切乱作一团。
安辰蜷缩了下身子,渐渐把头埋在膝间,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一声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响起,冷意席卷全身,他紧紧抱着颤抖的双肩,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父亲当时是什么反应呢?鄙夷?嫌恶?他不愿回想,那样的眼神只要一想起便能整夜整夜的失眠。母亲只是抱着他哭,那个温柔了一辈子的女人,应该很为他这个不孝子伤心吧……母亲啊,妈妈,妈妈……
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安辰甚至以为,他会在这里坐上一夜,直到,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多温暖啊,明知不该留恋,却连一丝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那人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仿佛抚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安辰轻颤了一下,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一贯冷硬的语调,此刻听上去,竟添了些温柔。
安辰冷笑,“我能有什么事?用得着你一个小毛孩操心?”
“我只比你小五岁而已,不是小毛孩。”
“……”也只有他会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如此无聊的问题吧,安辰想着,竟真的生出些笑意,“打算抱多久?”
闻言,那人身子蓦地一僵,随即松开手站直身子,“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也许我巴不得你抱久一点呢。”安辰也慢慢起身,却因为没站稳晃了晃,躲过那人伸过来的手,扶住墙壁勉强定神,“你走吧。”
“我……”那人我了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生硬的说,“我帮你收拾这里。”
“如果是赔罪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安辰摆摆手,扶着墙壁慢慢走向休息室。
“我没想到有人来闹事,是我疏忽了……”
“收拾好就走吧。”
“……让我看看你的伤。”
“何锋,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再来招惹我。”
“……”
安辰定了定,终于是没听到回应,自嘲的摇摇头,挺直脊梁走进休息室,决绝的样子,仿佛想把一切都关在外面。
黑暗里,何锋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的死紧,隐隐浮现的青筋让他整个人显得戾气十足,咬了咬牙,却只能低吼一声,狠狠砸向墙壁。
半晌,他打开灯,慢慢弯腰,把桌椅扶正,又开始打扫满地的酒瓶碎玻璃渣,一点一点,不知道过久之后,他才直起腰,对着面前恢复整洁的屋子轻吐出一口气。
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何锋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步走过去。屋门意外的没上锁,何锋扫了一眼床铺……没有人?惊讶的四下打量,才发现原来他竟蜷缩在门侧。
这算什么好地方么,刚刚也是,现在也是。何锋无奈的蹲下身子,却发现他竟是睡着了,只是呼吸还有些不稳,仿佛做了什么梦,眉头紧锁的样子,竟让何锋呼吸一滞。他揉揉自己心脏的位置,那仿佛针扎一样的疼,自从今晚他见到他就没断过。猛地闭了眼,复又睁开,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清。轻轻拥着他,把他抱到床上躺好,又仔细帮他掖了被角,轻叹一口气,便慢慢关好房门退出来。
漫无目的的走着街上,何锋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手,那手仿佛还残留着刚刚拥抱他的温度,在月光下泛着冷色,却让何锋觉得有一团火在心底烧的炽热。
这感觉……太陌生了。
这样不好。
不好。
他定了定神,大步向前走去,只是那被街灯衬得明明暗暗的背影,却显得异常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