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在她的身上，似乎在她身上笼罩出了一层光晕。陶欢意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练琴的时候，只有弹琴的时候，她才没有压力，只有音乐，只有情绪。如何能用音乐把她的情感与情绪表达出去，才是她唯一需要思考的事情。
她白 皙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之上来回游走，就好像会跳舞似的。进入第二乐章时，节奏明显加快，陶欢意也能极快得跟上。再到第三乐章的时候，慢慢缓和。
最奇妙的是，她与韩泰华的配合。
韩泰华每次的停顿，都被她抓得极其精准。一个又一个音符从她的指尖溜走，她留不住，只能奏出更多。每一下的琴键都十分惊艳，却又能和韩泰华有着绝佳的默契。
两人的合奏好像弹奏着四季，第一乐章清新和缓，犹如春日万物新生。曲调婉转柔和，平铺直叙。
第二乐章激烈快速，仿佛夏日鲜花极盛，灿烂又浓郁。第三乐章是第二乐章的初歇，渐渐放缓，有修生养息之意。众人也能舒缓刚刚第二乐章刺激的高 潮去掉。第四乐章则像冬，虽放缓有冰封之意，却在停顿中感受默契。
这一曲的四个乐章，统统都需要极佳的反应、指法、手速。尤其还是二重奏，更是需要两人之间的配合默契。
小提琴不是韩泰华的强项，他以此开场，是有些玩乐心态。没想到在陶欢意的演奏出来以后，他渐渐改了节奏，慢慢认真起来。
他闭上双眼，第一次察觉到，一个人弹钢琴有时还不如听别人弹琴。独奏不如二重奏的配合更让他觉得有趣肆意和知音难求。
这个人，应该对自己的琴技并不陌生。否则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配合！
一曲奏毕，余音绕梁。
整个会场都好像被震撼了似的，几个钢琴家脸色一阵青白，难堪地坐在原位上半分不敢动弹。
就连会场房顶上的灯，还在轻微摇晃着。
半晌，有名钢琴家开口。
“来真的啊……”
“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是不是在装瞎啊？”
“怎么可能，我刚刚听的时候盯着她的眼睛看的，她一直看着前面。”
“难道真的是我们想错了？！就她刚刚的表现来说，其实也不比我们差。”
“哎，愿赌服输，道歉道歉。”
在各种议论声中，倒是韩泰华面色复杂地看着陶欢意，随即放下小提琴，突然对着台下说：“不好意思，今天的演奏会提前结束。大家的票，我会以其他方式还给你们，今天就先这样吧！”
“诶？！发生什么事了啊？”
“就是！到底怎么了！”
“韩泰华最重约定，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算了他肯定有事，咱们去找沈晏郴道个歉，就散了回家吧。”
“嗯。”
韩泰华也不管他们的议论与想法，马上让助理清场。结束之后，他亲自扶着陶欢意下台，一路将她引到了后台。
一进门，韩泰华就问：“小桃子，是你吗？”
陶欢意眼睛一热，委屈地喊道：“师傅，你认出我来了！”
“那不然呢？你是我韩泰华唯一的爱徒，你弹琴的时候有什么习惯，我最是清楚。更何况，这世界上也就你最了解我的琴技了，旁人怎么可能有你与我的那种默契！”
“师傅……”
“你怎么眼睛看不见了？这些年，你受苦了……坐下，跟师傅慢慢说，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你的手……”
韩泰华一眼就瞄到陶欢意的手，比以往粗了一些。小时候练琴留的那些茧子，也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想她眼睛看不见，这些年肯定受了很多苦，想必也没什么时间练琴了，刚刚却弹得那么好。
“我，我家里当初遭了变故，爸妈死在大火之中。后来舅舅接走我了，就寄样在舅舅家里。”
“舅舅？”韩泰华眉头皱起，“我当时离开云城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你家出了变故。后来我辗转找人打听，只能打听到你的死讯。我当时就不相信你会死，毕竟在追悼名单中并没有你的名字。于是我就顺着陶氏去查，结果查到陶氏莫名倒闭。”
“陶氏……我爸爸走了以后，就无人能掌事。听我舅舅说，公司里外乱的很，资金一直不顺畅有问题，后来还欠了很多钱，他就带我离开云城到了容城。”
韩泰华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什么？！”
“你的爸妈出事，陶氏的所有资金应该会被冻结，至少按照财产分配，公司会到你手里。你爸爸的公司我是清楚的，至少在那个时候企业做的很大，手里还有不少项目资金在运转。”
“就我所知道的，当时有三批乐器大订单，全是运往国外的。那些乐器已经做了一大半，即便你家遭逢变故，那些乐器生产完了以后，还是可以送到项目方手里，收回项目款。那么如此，至少在三个月内是足以支付整个公司的，没有倒闭的可能。”
陶欢意的指尖轻颤，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那……师傅，你直接说吧，公司的事情，我不太懂。这几年我也没有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只能听懂个大概。”
韩泰华语重心长道：“项目方要的是乐器和成品，而不是违约金。结果在你家里出事之后，你家里的公司因为支付不了高价违约金而倒闭，这事很蹊跷。”
“还有，我跟你说句实话，你父母的后事，处理得也马马虎虎。你父亲是我的恩人，所以后来我就花钱把你父母的灵位迁出去了，换了云城一个高档的地方。原本是在沁竹寝园，后来被我换到仙鹤墓园去的。”
陶欢意一阵趔趄，险些站不稳。
“欢意，我说这些话是无心的。毕竟你虽然名义上是我徒弟，实际在心底里我是把你当成朋友知音的忘年之交的。更何况，你的父亲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是看了这些，才知道这些年你一定受苦了。我知道你还活着，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年轻，眼睛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