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惊蛰
阿司匹林2025-11-10 16:2530,073

  姜冬也喜欢电玩城的原因很简单,人多热闹。无论是小孩,还是成年人,都会因为一个小游戏发自内心地大笑甚至欢呼。

  奶奶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时昶几乎每个周末都去学校接她。

  兄妹俩也不回家,要么去电玩城,要么去海洋馆,有的时候时昶跟同学约了打球,她就坐在球场边给他加油,如果有人打球脏,时昶跟对方吵起来了,她还会帮忙。有一天他们还去海边赶海,两个人被晒得黑了好多,虽然只捡到一些裙带菜和随处可见的金钱螺。但两个人去的次数最多的地方还是电玩城。

  周五放学后,骆燃拉了个群,群里有一个姜冬也很陌生的头像,应该是李观棋的。

  她不知道骆燃是怎么成功说服极少去娱乐场所消磨时间的李观棋答应一起去电玩城的,反正他没有退群,甚至在大家商量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姜冬也收到两条语音消息时,林鹿正开心地在床上打滚。语音消息主要是问她明天穿什么衣服,后来林鹿索性直接打视频电话,她远程帮林鹿选衣服选到22点。

  约好的时间是周六下午3:30,玩两个多小时其实就差不多了,一行人正好去吃晚饭。

  骆燃没睡午觉,器乐老师从家里离开后,他快速吃完午饭就直接去找江祁。住在一楼的房东昨天就和女儿回家了,他敲再久都不会有人来给他开门。

  他还不知道江祁搬到楼上了,以为江祁睡午觉睡得太死。

  敲门没用,他就打电话:“不是吧,朋友,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觉呢?我到门口了,快给我开下门。”

  江祁说:“你上二楼。”

  “不合适吧?”骆燃抬起头,从楼道缝里往楼上看,“万一她还在午休,我把她吵醒了,会显得我很鲁莽。”

  电话那边的江祁沉默了几秒。

  骆燃催促道:“你快点,我急着上卫生间。”

  江祁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去客厅开门:“我搬到二楼了,她没有在睡觉,你上来吧。”

  骆燃:“……”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骆燃拔高声调:“你们俩什么时候同居的?!”

  江祁面不改色,先把门打开了:“声音小点。还有,这不叫同居,这叫合租。”

  电话被挂断,骆燃大步冲到二楼。进屋前,他深呼吸,把那股瞬间冲到天灵盖的情绪压下来。

  客厅里只有江祁,骆燃盯着他,压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搬来跟冬也一起住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祁拿了双拖鞋给他:“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

  “都住一个月了!”骆燃追问,“你不是在楼下住得好好的吗?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挺喜欢那个院子的。”

  “房东的女儿回来复读,房东违约,要把房子收回去,我不想把时间和精力用在这种事情上。”

  “然后就搬到二楼了?”

  “嗯。”

  “冬也同意?”

  “她不同意我能住进来?”

  这倒也是。

  骆燃换鞋的时候,余光从鞋架上扫过,江祁和姜冬也的鞋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阳台上挂着两个人的校服,还有两件白色T恤,他又看向桌子,上面放着两个喝完牛奶的玻璃瓶,就连沙发上都放着两个抱枕,虽然他之前来的时候就是两个,但心里总有点不得劲。

  骆燃:“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一声?我刚才在楼下等了五六分钟。”

  江祁:“你联系我的这几次,哪一次不是说两句就急匆匆地挂电话?”

  集训特别累,骆燃都瘦了。

  江祁神色坦然,骆燃就没想太多,进了洗手间。

  嗯,洗脸池旁边放着两个刷牙杯。

  如果不是因为洗手间面积小,江祁和姜冬也每次洗漱之后都会把生活用品带回各自的房间,他还会看到很多“两个”。

  骆燃在心里提醒自己:这叫合租。

  姜冬也听到外面的声音,换好衣服才打开房门。

  骆燃正好从洗手间出来:“我闲着没事,就先来找你和江祁会合。”

  “鹿鹿也准备出门了,她刚给我发过微信。”姜冬也把手机拿起来晃了晃。

  “欸?”骆燃觉得手机壳上的挂件有点眼熟,“你们开学前,我和江祁还有另一个朋友去美食街吃火锅,江祁在火锅店捡到一个手机,跟你这个挺像。”

  姜冬也笑了笑,只是说:“挺巧的。”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以防万一,她带了把雨伞。

  她在学校都是扎着高马尾,骆燃还是第一次看她把头发放下来,没有戴任何发饰,耳朵旁边的碎发显得脸更小了。

  姜冬也:“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骆燃没把自己当客人,“江祁在换衣服,等他两分钟。”

  他话音未落,房门就开了。

  江祁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了顶鸭舌帽。

  姜冬也穿的是黑色休闲裤和白色外套。

  骆燃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他身上穿着的某个明星同款。这是设计师品牌,袖子上满是色彩夸张的印花,因为明星效应,这一件最近都卖断货了。

  “走吧,”江祁没觉得哪里不对,“我带钥匙。”

  姜冬也自然地跟上去:“那我就不带了。”

  骆燃意识到自己想太多,如果黑色和白色搭在一起就是情侣装,那满大街都是情侣装。

  下楼后,3个人说说笑笑地到了公交车站。

  最后一排有空位,骆燃最先上车。他坐靠窗的位置,姜冬也坐中间,江祁坐在她的右手边。周末比工作日更容易堵车,公交车司机几次猛刹车之后,姜冬也就有点不舒服。

  江祁递给她一片口香糖。

  骆燃也要了一片。他回完消息,看到姜冬也在鼓着腮帮子吹泡泡。这泡泡不简单,是泡泡套娃,大泡泡里面有中泡泡,中泡泡里面还有小泡泡,把骆燃给看乐了。他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姜冬也给他演示了好多遍,但他学了一路也没学会。

  李观棋很守时,公交车还没到停车点,姜冬也就看到了站在广场上的李观棋和林鹿。

  姜冬也好奇:“你是怎么把李观棋叫出来的?”

  骆燃耸了耸肩:“我没这个能耐,是江祁。”

  姜冬也扭头看向右边的江祁。

  江祁说:“他是人,不是机器,没你想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他平时不玩这些,只是因为不感兴趣。”

  “那他今天怎么又有兴趣了?”

  “他家有客人,待在家里比出来做一些他不感兴趣的事更累。”

  姜冬也懂了。

  林鹿朝他们挥手:“小也,这边!”

  姜冬也走过去:“你们等很久了吗?”

  “也就10来分钟吧。”林鹿拉着姜冬也往商场里走,“快,快,快,我迫不及待要大显身手了。”

  3个男生跟在后面。电玩城在商场的二楼,周末人超多。

  在服务台跟工作人员兑完币,林鹿就直奔娃娃机。她其实是人菜瘾大,不懂技巧,李观棋看她接连叹气,默不作声地往机器里投了币,成功抓到一个。

  林鹿觉得这是新手光环,指着另一台机器里更大更好看的娃娃,跟李观棋打赌,谁先抓到一个就算赢。

  骆燃跟着姜冬也去玩赛车,他其实更想去玩跳舞机。

  姜冬也说:“那里没人了,你快去吧,我再玩一次就过去看你跳舞。”

  刚才在跳舞机旁边排队的几个女生不知道去哪儿了,骆燃想着去把位置占上:“你记得过去找我啊。”

  骆燃刚离开,一对父子来了,小孩就只想玩赛车,姜冬也已经玩了三次,就把她这辆摩托车让给小朋友,边走边在人群里寻找江祁的身影。

  江祁在投篮机那里。

  他旁边的应该是一对情侣,两个人首先在投篮的次数上就赢了。

  姜冬也走过去。等这对情侣去玩别的项目之后,她往机器里投币:“我们也比赛吧。”

  江祁侧眸看她:“赌注是什么?”

  “嗯……输了的人多打扫一周的卫生,”姜冬也迎上他的目光,“怎么样?”

  江祁投币:“我不会让你的。”

  姜冬也轻轻地“哼”了一声:“彼此彼此。”

  两台机器同时开始。姜冬也不会打球,但时昶教过她投篮,投篮机比在篮球场投篮简单多了,她虽然达不到百发百中的地步,但投十次最少有八次进了。

  江祁的注意力并不集中,余光看向身边的姜冬也,她在笑,明亮,专注。

  他不知不觉就放慢了捡球的速度,结束时,两个人平分秋色,没有分出胜负。

  娃娃机的数量多,不用排队,虽然姜冬也其实不擅长:“去玩娃娃机?”

  “有你喜欢的吗?”

  “那个粉色的很可爱。”

  江祁说:“去试试。”

  只有一台机器里是粉色的玩偶,这个玩偶大,也更难。姜冬也先投币。她玩这个和林鹿一样,全凭感觉,最后几秒的时候,爪子的位置有点偏,她想再调一下,突然听到林鹿叫她。

  姜冬也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周围太吵了,她听不清林鹿在说什么。

  忽然,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她下意识地低头。

  男生的手比她的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血管微微凸显出来。

  很短暂,他只是帮她调了下爪子的位置,就把手拿开了。

  娃娃机的爪子慢慢下降,姜冬也的心却不像以往那样紧紧地跟着爪子,动作自然慢了半拍,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代替粉色大玩偶的小公仔已经掉了出来。

  在旁边观望的女生羡慕地说他们的运气真好,她花了一半的币都没有抓到一个。

  两个人对视。

  江祁:“这算谁的?”

  姜冬也:“是我选中的,但也有你一份力,就算是共有财产吧。”

  江祁没说话,但姜冬也又一次隐隐约约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酒窝,她的心情也很好,拿着小公仔去找工作人员兑换大玩偶。

  林鹿和李观棋打台球去了,姜冬也抱着玩偶去看骆燃跳舞,江祁也往那边走。

  在任何地方,无论男女,跳舞都很引人注目,两台跳舞机周围站着很多年轻人。

  姜冬也和江祁没看多久,就有人过来打招呼,是刚才在娃娃机旁边的那个女生。

  对方的目光落在姜冬也身上:“不好意思,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姜冬也连忙摇头:“不是,我们只是同学。”

  说话的同时,她往没人的地方挪了两步。

  女生拿出手机,笑着看向江祁:“你好,如果你没有女朋友,方便加个微信吗?”

  一群人从姜冬也和江祁的中间走过,姜冬也就被隔开了,正好,一首歌结束,她被骆燃拉走,一起去玩别的游戏。

  江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被异性要联系方式,骆燃对此见怪不见:“从我认识他开始,他的‘桃花’就没断过。”

  没走太远,姜冬也还能听到那个短发女生说自己是十二中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高二暑假在球场认识的,那会儿他刚回昌宜。”骆燃多看了两眼她怀里抱着的大玩偶,“这个玩偶还挺可爱的,重吗?我帮你拿着?”

  姜冬也摸了摸玩偶的小短腿:“一点都不重,我自己抱着吧。”

  骆燃环顾四周:“李观棋和林鹿呢?”

  “他们在里面打台球,”姜冬也没什么想玩的了,“鹿鹿很会玩那个,我们去看看?”

  骆燃也想歇一会儿:“走。”

  台球厅在电玩城最靠里的位置,里面没有外面那么吵,每桌都有人,大部分都是男生,林鹿在给李观棋讲规则。两个人的玩法就是先每个人打七个球。李观棋这种学什么都很快的学霸,听一遍规则就明白了。

  规则说清楚,就可以开始了,林鹿拿起球杆,熟练地找好角度。

  今天不算冷,她穿了条百褶裙,不太方便,但她一心想着给李观棋露一手,注意力都在球桌上。

  旁边有人在看她。

  李观棋走到她身边,挡住那些视线:“别玩了。”

  “来都来了。”林鹿以为他不感兴趣,“你不要还没有尝试就觉得没意思,你试试嘛,如果等你试过了还是不喜欢,我们再去玩别的。”

  李观棋低声提醒道:“你穿着裙子。”

  “哦。”林鹿后知后觉,看向李观棋身上穿着的外套,“你的衣服借我用用。”

  他没说话,她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李观棋从来没见过林鹿这样直白的女生,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原则。

  半分钟后,李观棋无奈地把外套脱了下来。

  林鹿美滋滋地捏着两条袖子在腰上打了结,这样就不会走光了。

  姜冬也和骆燃走进来的时候,林鹿正在帮李观棋调整握杆姿势,两个人靠得很近。

  他们不打算参与,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休息。

  骆燃这个人其实很有趣,艺考班根本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么轻松,姜冬也听他说,他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出国留学。

  姜冬也感觉到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却不是她的手机,是江祁的。

  她这才想起来,他上午一直在学习,忘了给手机充电,出门时带了个充电宝,在公交车上就把手机和充电宝都放在她的包里了,到了这里,她也一直背着他的手机和充电宝。

  刚才那个短发女生要扫码加他微信好友,她却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他的手机跑了。

  难怪刚才她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两道存在感很强的目光,那目光仿佛有实体,化成一只大手把她往回拽,但她不仅没有回头,反而更快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姜冬也:“……”

  天地良心,她没有阻止他交朋友的意思。

  她现在把他的手机送回去还有用吗?

  但她转念一想,他的账号是一串英文字母,不是很难记,他自己应该记得吧,可以让对方搜索账号。

  骆燃看出姜冬也走神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

  难道跟他聊天这么没劲?

  骆燃不禁有些挫败:“晚上吃完饭想不想去唱歌?”

  “我是真的五音不全,没开玩笑,听我唱歌挺遭罪的。”姜冬也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手机还给江祁,看向骆燃,“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骆燃巴不得她多问几个:“你说。”

  姜冬也稍微坐近了,抿了抿唇,低声说道:“如果有很漂亮的女生找你要联系方式,但你的手机放在你朋友那里,你刚准备把手机要回去,结果你这个朋友直接拿着手机跑远了,你会怎么想?”

  “这还能怎么想?”骆燃笑了笑,“这朋友肯定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

  “其实就是吃醋。”

  “吃醋?”姜冬也睁大眼睛,茫然地问:“吃什么醋?”

  骆燃稍稍朝她侧身,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慢慢跟她分析:“一个女生会找我要联系方式,要么是对我有好感,要么就是有别的不能当面说的事。既然我这个朋友能直接拿走我的手机,说明我们认识的时间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是第二种,她拿走手机的原因大概是介意我和别人之间有着她不知道且不能听的事;如果是第一种,她拿走手机之前应该是看出我有加好友的想法,但她不希望让这份好感通过手机发展成互相有好感。”

  姜冬也听得糊里糊涂:“你想得……”

  她憋出两个字:“好多。”

  “我也是有人追的……”骆燃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怎么能在她面前说这些,“你这是故意套我话呢?”

  姜冬也连忙摇头。

  骆燃急了:“你听我解释,我不花心,我的微信好友都是正常的同学和亲戚朋友,没有什么‘姐姐’‘ 妹妹’,不信你看,我不删聊天记录。”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后,点开微信,让姜冬也看。

  “不用,不用!”姜冬也慌忙摆手。她没事看别人的微信记录干什么?

  骆燃觉得必须解释清楚:“我刚才是吹牛的。我不想被送出国,但是高一和高二玩得太狠了,所以集训期间必须好好努力,精力都在学习上,回学校了才会找朋友打打球,玩玩游戏,放松一下,平时我不怎么出去玩的。”

  姜冬也眨了眨眼:“哦……”

  骆燃更急了,她这个态度,摆明了是在生气,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

  李观棋是一根筋,骆燃很快就打消了让李观棋帮他说话的念头,好在江祁来了。

  “江祁,你来给我做个证。”

  “什么?”

  “你告诉冬也我集训的时候有多忙,一周内游戏上线超过三次没有?在外地的时候去过娱乐场所吗?我和女性朋友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吗?”骆燃这段时间确实都在上课,不过江祁对他以前的事不太清楚。

  姜冬也坐着没动,余光看到江祁正朝这边走过来,手里提着两杯奶茶。

  他把其中一杯放在了台球桌上,是给林鹿的。

  几秒钟后,他走到她面前。

  姜冬也低头看自己的手。

  他把奶茶递了过来。

  姜冬也接到手里,纸杯摸着是热的:“谢谢。”

  骆燃催促道:“你实话实说。”

  “你说的她不信?”江祁的目光停在姜冬也的脸上:她的脸怎么红了?

  骆燃恨自己嘴快,刚才说话没过脑子:“我吹牛说有人追我,她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姜冬也仰起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江祁的视线,下一秒就心虚地低下头,声音也低了,“咱们俩聊着玩,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长得帅,会打球,会各种乐器,还会跳舞,性格也好,有人追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骆燃心头的那点焦躁瞬间被抚平,他笑了:“在你心里,我有这么多优点啊。”

  姜冬也含糊地“嗯”了一声。

  江祁没说话。

  他单独坐一个沙发,骆燃还在,姜冬也刚问完那个问题,如果现在就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更说不清楚了。

  他不高兴吗?

  姜冬也不知道那个短发女生还在不在外面,但还是起身,打算出去找一找。

  时间差不多了,林鹿扭头往休息区看:“小也呢?”

  骆燃说:“她去洗手间了。”

  林鹿的视线在江祁和骆燃之间来回打转,一个是稍显冷淡的厌世脸,另一个脸都快笑烂了,她问骆燃:“你乐什么呢?”

  “没什么。”骆燃还在笑,“你们结束了?”

  李观棋这个初学者一点也不像初学者,林鹿无奈地摊手:“再玩我就要输了,我好不容易在娃娃机那里赢得了他一个要求,不能这么快就输回去。好饿呀,我们去吃饭吧。”

  骆燃说行。

  姜冬也的大玩偶和书包都在沙发上,骆燃先拿起玩偶,把书包丢给江祁,四个人往外走,去找姜冬也。

  已经到晚饭点了,他们就在商场里吃了顿火锅,味道还不错。

  饭后应该各自回家,按理说,姜冬也和江祁住在一起,他们一起走;骆燃和林鹿在一个小区,他们是同一条路,但这两个人谁都不想这样。

  街头热闹依旧,一阵凉风吹过,骆燃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给江祁使眼色。

  江祁心里了然,把钥匙给了姜冬也:“你先回去,我回家一趟。”

  骆燃心想:江哥就是上道。

  他正要顺势说出“我送你”的时候,姜冬也开了口:“你爸不是还在国外吗?”

  江祁侧首看向对面商场的广告牌,沉默了几秒才说道:“我回家看看,顺便再拿点东西。”

  姜冬也问:“你晚上还回去吗?”

  他如果不回去,会提醒她锁门。

  江祁说:“回。”

  林鹿想和李观棋多待一会儿,对姜冬也眨了下眼。

  姜冬也心领神会,自然地接话:“那我们一起吧,反正时间还早,散散步,消消食。”

  林鹿立刻举手赞同:“我也去,如果你们家附近的那家甜品店还在营业,我想买一块蛋糕带回家给我妈。”

  见状,骆燃只好随大流。

  五个人得打两辆出租车,林鹿拽着李观棋上了一辆,剩下的三个人一辆,副驾驶座的坐垫被上一个乘客喝水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司机让他们三个人都坐后面。

  出租车刚开了不到两百米,骆燃就接了一个电话。

  姜冬也坐在中间,耳朵听着骆燃说话,眼睛却看向江祁。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一共没动几次筷子,她因为喝了一杯奶茶,吃得也少。

  骆燃这通电话很长,到了目的地都还没有聊完。

  甜品店关门了,林鹿叫骆燃上她的这辆车。司机还等着,路边不能停太久,骆燃只好匆匆跟姜冬也说了声“再见”,上了林鹿所在的车。

  付完钱下车的时候,江祁顺便把玩偶带上了。

  姜冬也跟在他身后:“对不起,在电玩城的时候,我忘了你的手机在我包里,不是故意的。”

  江祁停下脚步。

  姜冬也绕到他面前:“你给她留微信号或者手机号了吗?后来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

  她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去找那个短发女生了。

  别墅里没有亮灯,路灯也不算太明亮,江祁戴着鸭舌帽,半张脸都被黑色阴影遮挡住,姜冬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听到他语气平淡地问:“你找她做什么?”

  姜冬也实话实说:“我想找她要个联系方式,以防万一。”

  “什么万一?”

  “万一她记错了哪个字母或者某个数字,就加不上好友了。”

  沉默片刻后,江祁说:“没有这个万一。”

  “当然没有最好……”

  “我没有告诉她我的微信号和电话号码,当然不会有。”

  姜冬也愣了一下。

  凉风带来了细小的雨水,落在她的眼睛上。

  好奇怪,她开心什么?

  姜冬也心里那点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就连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很多:“既然你没有加好友的想法,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下雨了,江祁顺手把她包里的雨伞拿出来,借此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不高兴?”

  “对呀,在台球厅的时候,你都不跟我说话,”姜冬也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伞下,“虽然你和平时差不多,但我能感觉到,你不太高兴。”

  江祁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我不知道……”姜冬也以为是因为手机的事,但刚才两个人说开了,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明明抓完娃娃时他还好好的。她跟他认识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能感觉到他其实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林鹿说这是厌世、冷淡,可她不觉得。

  住在一起之前,他会在吃完饭之后带走她家里的垃圾,第二天还会去帮她打扫卫生,会把自己刚买的蟑螂药给她用,会帮她修水龙头;住在一起之后,他会在她起晚了没赶上公交车的早晨载她去学校,即使她拿错校服害他写检讨,他也没有说过一句怪她的话,他还送了她一张CD,而且允许她麻烦他,所以“冷淡”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并不贴切。

  正是因为她慢慢开始了解他,才能察觉他在走进台球厅的时候不太高兴,其实那种不高兴不明显,否则林鹿或者骆燃肯定会当着大家的面直接问。

  姜冬也看着被他抱在手里的玩偶,低声说:“如果你不介意让我知道,可以告诉我。”

  江祁想说自己没有不高兴,但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发着光的小人,叉着腰在空中画出4个大字:自欺欺人。

  嗯,是这样。

  但他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他知道,是骆燃先认识她的,但下一秒心中又会为此辩驳,是他先捡到她的手机的。

  他也知道,骆燃喜欢她,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所以她看到的都是骆燃的优点,那么她躲避他的目光,和骆燃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为什么会不高兴?

  这比她把他穿过的那件被染色的T恤套在身上之后他莫名其妙失眠到凌晨两点才睡着这件事还要让他心烦。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住在隔壁的李观棋从院子里出来了,站在伞下的两个人同时看过去。

  李观棋即使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也不会戳破,平静地说:“林鹿的公交卡落在我这里了,麻烦你周一带给她。”

  “你们明天不是都要去围棋班上课吗?”

  “我明天请假,不去了。”

  姜冬也不确定林鹿是不是故意的,但能确定林鹿肯定更希望李观棋亲手把公交卡拿给她:“她去学校会偷偷带手机,书包里也会放零钱,平时不怎么用公交卡,你有空的时候再还给她吧。”

  李父的声音从别墅里传出来:“观棋,你在跟谁说话?”

  李观棋应道:“江祁和他的朋友。”

  “是小江回来了啊。观棋,你让小江和他朋友进屋坐坐,我泡壶茶。”

  “这么晚喝茶容易失眠。”

  李观棋回到院子里,把大门关上了。

  雨水落在伞上的声响越来越明显,这把伞不大,江祁握着伞柄的手偏向姜冬也:“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李观棋已经进屋了,姜冬也收回视线,不解地看向江祁:“你不是要回来拿东西吗?”

  江祁顿住。

  黑夜替他遮住眼底不太自然的情绪,突然响起的电话声解救了他。

  姜冬也把手机拿出来,是骆燃:“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嗯。”江祁把雨伞递给她,转身开门。

  姜冬也接通电话:“喂?”

  骆燃问:“下雨了,你和江祁打到车了吗?”

  “我们还在他家呢,等他拿好东西再回去。”

  “那你们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对了,你告诉鹿鹿,她的公交卡在李观棋那里。”

  姜冬也听着电话那边的骆燃把她的原话转告给林鹿。

  林鹿凑到手机旁边:“ 小也,我知道啦。下雨了有点冷,你和江祁早点回家。”

  她一点都不意外,姜冬也就猜到了她是故意的:“好,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这通电话只持续了两分钟,姜冬也抬头往别墅里看,没一会儿,亮着灯的房间就黑了,出来的时候江祁手里多了把雨伞,还拿着几本复习资料。

  他走近后,姜冬也转过去背对着他:“把书装到包里吧。”

  江祁是随便拿的,都没看清这几本习题册是哪一科的。

  “我背着,”他把书包从姜冬也的身上取下来,又把抱在怀里的玩偶给了她,“你拿这个。”

  “你要不要再拿几套厚衣服?下周可能就降温了。”

  “下雨不方便,我改天再回来一次。”

  姜冬也点点头,两个人去路边打车。

  在回去的路上,她没有再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他不想说,她就不问。

  巷子里有猫叫声,听着特别可怜。姜冬也先停下脚步,往猫叫声的方向走,江祁跟着她,在她差点就一脚踩进水坑的时候,把她往旁边拉了一步。

  路灯不够亮,江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姜冬也发现了在屋檐下躲雨的小猫:“这么小,好像刚出生。”

  江祁弯腰往已经湿透的纸盒里看:“它受伤了吗?”

  “不知道,它在发抖。”姜冬也征求江祁的意见,“这里太黑了,我们把它带回家检查一下?”

  “行。”江祁脱下外套,把小猫裹在衣服里抱起来。

  姜冬也走在前面,先上楼开门。

  她回房间找了一条干毛巾,铺在地上,江祁把猫放到上面,小心地检查它是否有伤。

  姜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在舔你的手。”

  江祁说:“应该是饿了。”

  姑姑家有狗也有猫,姜冬也知道猫不能喝牛奶:“家里没有羊奶。”

  “我来买。”江祁从兜里拿出手机,找了一家距离这里最近的商家下单,羊奶半个小时就能送到。

  陌生的环境让小猫有些不安,它缩在角落,没有喝倒在盘子里的羊奶。

  江祁说等它自己适应一会儿,让姜冬也先去洗漱。

  姜冬也怕吓着小猫,走路很轻。她洗完之后,江祁拿着睡衣进了洗手间。他也一样,关门的时候都有意放慢了动作。

  雨势不大,但有风,姜冬也把挂在阳台上的衣服都收了回来。

  隐约听到舔水的声音,她悄悄往桌底下看,小猫在喝奶。

  江祁从洗手间出来时,她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明亮的笑意。

  “喝了,喝了,”姜冬也朝他招手,“你过来看,好可爱。”

  江祁走过去,在她的身边蹲下,跟她一起看猫喝奶。

  看了一会儿,姜冬也感觉到江祁的短发还在滴水,就用手里的毛巾帮他擦擦。

  江祁侧眸对上她的视线,这才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这么近,地上的影子叠在一起,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和他刚才在洗手间里闻到的一样,是淡淡的青柠香,她鼻尖上的这颗小痣是褐色的,他甚至能看见他在她眼睛里的影子。

  姜冬也反应过来,解释道:“这是干净的,不是猫用过的。”

  江祁回过神来。

  她把毛巾塞给他:“你自己擦,别感冒了。”

  江祁随便擦了擦,感觉自己得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这只猫太小了,我们先养着?”

  “可以吗?”

  “当然可以,明天带它去检查一下。”

  “希望它是健康的。”姜冬也开心极了。她刚才就想问他能不能养,但他有洁癖,她怕他不太喜欢家里有小动物,没想到他会先开这个口。

  她看了看还在喝奶的小猫,又看了看放在沙发上的粉色玩偶:“现在我们有两件共有财产了,不知道等你搬走的时候会有多少。”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攻击性,风声也不强烈,客厅光线柔和,江祁看她笑得开心,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给它取个名字吧。”

  姜冬也想了想,余光捕捉到江祁左脸上浅浅的酒窝,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

  她说:“要不……就叫小酒窝吧。”

  

  小酒窝出生才三个多月,很明显营养不良,瘦得有些可怜,不过眼睛特别有灵气。

  去宠物医院做完检查之后,姜冬也给它买了一个小窝,但它更喜欢睡在快递纸箱里。

  它怕生,再加上刚来到这里,还没有熟悉环境,每次听到她和江祁早上出门和晚上回家时开门关门的动静,都会被吓得钻进纸箱,缩成小小的一团。

  姜冬也拍了段视频发给林鹿,林鹿看了之后简直要被萌化了。

  “你们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我家楼下的水果店旁边,它被淋湿了,冷得瑟瑟发抖。”

  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林鹿悄悄把手机拿出来:“你换头像了。”

  姜冬也把微信头像换成了从电玩城带回来的那个粉色玩偶的照片。

  林鹿又发现江祁的社交软件的头像也更新了:“江祁也换了!”

  出去玩的时候,大家被骆燃拉进一个群里,都互相加了好友,林鹿发现江祁的微信头像换成了小酒窝从纸箱里探出脑袋的那张照片。这张照片很可爱,就是和他本人的形象以及性格不太相符,打个比方,像孙悟空葬花,不是不行,就是有点奇怪。

  姜冬也凑过去。

  她看着手机屏幕,愣了一瞬。

  小酒窝的这张照片是她抓拍的。

  昨天晚上江祁回家住了,她在客厅喝水的时候随手拍了几张小酒窝的照片发给他,当时他没有回复,她今天早上才看到他的消息,他没问猫怎么样,也没有说她的照片拍得如何,只是告诉她,他今天回去。

  他把最常用的社交软件的头像换成了她拍的照片……

  男生们在打排球,球飞过来,打断了姜冬也的思绪。

  她含糊地说:“他好像挺喜欢猫的,有一天小酒窝碰倒了杯子,把他刚写完的试卷弄湿了,他都没生气。”

  “是吗?”林鹿本来只是想看看可爱的小猫咪,把照片放大之后,注意力被猫身后的影子吸引了,“墙上的这个影子是你吧。”

  姜冬也没有否认:“照片是我拍的。”

  从洗手间回来的女生们都准备过来休息,林鹿把手机塞进兜里,往姜冬也那边靠,小声八卦:“小也,你和江祁是不是……?”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

  姜冬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林鹿凑到她耳边,用手挡着自己的嘴巴:“那天去电玩城玩,你们俩总在一起,而且抓娃娃的时候,他还握着你的手。”

  姜冬也坐直身体,目视前方:“那……那是因为你突然叫我,我分神了,他帮我调一下角度。”

  “你怎么结巴了?”

  “输了!输了!班长输了!”

  “啊?”林鹿连忙看过去,陈琛在接受惩罚,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

  林鹿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班长今天又要破费了。”

  下课后,陈琛请全班喝水,男生们从小卖铺搬了两箱可乐分给大家,陈琛把唯一一盒柠檬茶给了他的同桌姜冬也。

  

  高三这周有模拟考,周五不上晚自习。

  最后一节课下课的铃声响起,老师刚走,林鹿就拎着书包冲出了教室。

  陈琛开玩笑:“她如果早晨来上课能这么积极,就不会连续五天都擦黑板了。”

  班主任让每天迟到的学生负责擦黑板,林鹿直接承包了一周。

  姜冬也收拾好书包:“我先走啦。”

  她骑车回去,走3号门。

  放学时间,路上有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一中附近还有实验中学和十二中,几所学校校服的款式和颜色都差不多。

  姜冬也一心想快点回家看看小酒窝,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那里就开始跟着她,一直到进了巷子,对方用力蹬了两下脚踏,骑到她前面。

  男生笑着跟她打招呼:“嘿!”

  姜冬也脚尖点地,看清对方是谁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快跑。

  张潮眼明手快地拦住了她:“为什么把我的微信删了?”

  姜冬也不想搭理他:“你别再跟着我,我骂人很难听的。”

  张潮:“你骂啊,我爱听,多骂几句。”

  姜冬也:“……”

  张潮抓着她的车把,不让她走,弯腰靠近她,给她看他下巴上的一道浅浅的疤痕:“看到了吧,这是你哥揍的,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找他的麻烦,否则,他肯定要背一个处分。”

  姜冬也皮笑肉不笑:“真是谢谢啊,我很感动。”

  “不客气,把我的微信重新加上就行。”

  “我的手机坏了。”

  “我不信,我跟你一起回家看看。”

  “不行!”

  “我就知道你是在撒谎。”张潮笑了一下,痞痞的,“不加微信也行,你陪我吃顿饭。”

  姜冬也真是怕了他:“我不吃,我很饱,你自己去吧。”

  张潮正要说什么,自行车的后轮被一股力道撞了一下,他皱着眉扭头往后看,骑车撞他的人是一个男的。

  “你谁啊?没长眼睛?”

  江祁淡淡地说道:“别挡路。”

  姜冬也像是看到了救星,在张潮松手的瞬间退到江祁身边。

  见状,张潮心里顿时明白了。他抓了把头发,觉得挺好笑:“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跟你没关系,”姜冬也把张潮刚才丢进车筐里的那盒巧克力还给他,“你快点走吧。”

  张潮看向江祁,有些无奈:“哥,我叫您一声‘哥’,您别管这么多行吗?”

  江祁神色不变:“别人我不管,姜冬也我管定了。她不喜欢,不愿意,那么你所有的行为都会给她带来困扰。”

  张潮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同学之间一起吃顿饭没什么问题吧?”

  江祁瞥了眼张潮衣服上的校牌,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舅老爷,你们学校的学生在骚扰女同学,如果您管不了,我就直接报警了。”

  “……”

  “高二(14)班,张潮。”

  “……”

  “既然您认识他的父母,那就麻烦您了。”

  “……”

  张潮以为对方在唬人,没当回事:“哥们儿,您的舅姥爷是哪位啊?不会正好是我的班主任吧?哎哟,我吓死了,我好怕怕。”

  江祁打开扩音,十二中校长浑厚有力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张潮,周一早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张潮:“……”

  这是踢到钢板了!

  等张潮烦躁地骑着车拐过转角,姜冬也才笑出声。她看向江祁:“他是我初中同学。”

  江祁问:“他经常来骚扰你?”

  “这半年还是第一次。他总是给我发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我就把他的微信号删了,他来堵我是让我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如果我不补课,你等我一起回来。”

  姜冬也点了下头。

  今天不做饭,他们在小饭馆里吃完再回家。小酒窝本来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后就钻进了纸箱。

  姜冬也洗漱的时候,江祁在房间里做题,房门没有关上,留了一道缝隙,过了一会儿,小酒窝就从缝隙里挤了进去,在他的脚边绕来绕去,他顺手把它抱起来,放在书桌上。

  猫爪子踩在试卷上,江祁短暂地分了会儿神。

  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姜冬也已经洗完了,他起身去找她借高一的课本。

  手机响了,姜冬也走到床边,开心地接起电话,跟时昶聊了十分钟,但没提张潮来找过她的事。

  时昶知道她捡了只猫:“猫不闹腾,你喜欢就养着吧,不用担心以后没地方给它住,等你上大学了,就送去让我爸妈养,到时候我跟他们说。”

  他隐约听到了敲门声:“林鹿今天晚上住在你那里?”

  姜冬也顿时紧张起来,快速打开房门,在江祁开口之前,抬手捂住他的嘴。

  她在说话,但奇怪的是,江祁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楼下有人在吵架,长时间承受高三高强度备考压力的孩子情绪爆发,正在歇斯底里地控诉父母对他的伤害。

  住在楼上的人在搬动桌椅,不知道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声音很刺耳。

  江祁全都听不见。

  姜冬也还没有把合租的事情告诉时昶。

  时昶国庆假期都没有回昌宜,如果突然得知姜冬也和男同学合租,说不定挂了电话就直接买票回来了。

  姜冬也想着:等他寒假回来的时候再当面跟他说。

  “呃……对呀……是鹿鹿,放学之后她跟我一起回来的,我们今天晚上睡一张床。”她其实不会撒谎。

  江祁清楚地看到她的耳垂红了,比她身上穿着的这件被染色的T恤红得更明显。

  电话那边的时昶嗤笑了一声:“你们睡一张床,她敲什么门?”

  姜冬也:“……”

  稳住,她可以糊弄过去的。

  “因为我刚才在房间里换衣服嘛。”姜冬也的眼睛四处乱看,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时昶倒也没多想,昌宜开始降温了,挂电话之前他多叮嘱了几句。

  姜冬也全程都很听话地答应着。直到通话结束,她才松了口气。过了四五秒钟,她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江祁。

  她的手还覆在他的嘴上。

  洗完澡,她只穿了件T恤,和时昶通电话的这段时间,她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早已被凉意侵袭,但江祁的呼吸很热,像把小刷子,轻轻刷着她的手心,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嘴唇的触感。

  姜冬也连忙把手收回来:“是我哥的电话,我还没有告诉他你搬进来的事,所以撒了个谎。”

  江祁回过神来:“理解,明白。”

  周围的一切原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这时仿佛都突然回到了正常世界。她房间里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上,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江祁的目光落在她穿着的T恤上:“你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姜冬也指着放在床尾的一件长袖睡衣:“这件睡衣有点扎皮肤,我就把T恤穿在里面。”

  应该是她正准备睡衣套上的时候,时昶的电话打了过来,江祁这样想着。

  姜冬也问:“你找我有事吗?”

  “我想找你借本书,高一下册的生物书。”江祁不急着用书,“你先把睡衣穿上,别感冒了。”

  “没关系,我平时习惯了,你等等啊,我找一下。”姜冬也走到书桌前,踩着椅子,打开了高处的一个储物柜,里面整齐地放着她用过的书和资料。

  那件T恤是江祁的尺码,她穿着很宽松,显得胳膊十分纤细。

  姜冬也拿着生物书从椅子上跳下来:“给你,你拿去用吧,可以等考完之后再还给我。”

  “谢了,早点休息。”江祁没有在她的房间门口待太久。

  关上房门后,姜冬也往后退了几步,小腿碰到床沿,她放松身体直直地往后倒,躺在床上出神地看着上方的白墙,脑海里再一次出现体育课上林鹿说的话。

  姜冬也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把江祁的新头像放大。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注意力都在小酒窝身上,如果林鹿不说,她都没有发现她把自己的影子也拍了进去。

  或许,江祁和她一样,只是觉得小猫可爱而已。

  她的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份来自他唇上的温软触感,痒痒的,当然,这是她的错觉。

  姜冬也闭上眼睛,一只手抓着被子,翻身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昌宜的春秋两季并不长,下过两场雨后,冬天就来了,早起和晚归时风里都是瑟瑟寒意。

  对高三考生来说,冬天的到来就意味着明年夏天不远了。

  姜冬也每周都要去化学老师办公室拿作业,她从一班的教室外经过时,偶尔会看到李观棋和江祁,他们是同桌。姜冬也听林鹿说,李观棋可能不用参加高考。昌宜一中去年也有保送生,这不稀奇。至于江祁,他的月考成绩跟李观棋的不相上下,但他高中没有参加竞赛。

  李观棋课间从不跟同学打闹嬉笑,但姜冬也发现,江祁最近也变得有些沉默,像是有心事,有同学打趣他又一次轻轻松松拿下第一,他也不说什么,继续翻着那本生物书。

  姜冬也在心里替他申辩:当学霸很累的,他从月初开始,晚上晚睡一个小时,早晨还是那个时间起床,做完的试卷和用过的草稿纸叠起来都能当枕头用,哪里轻松了?一点也不轻松。

  月底,姜冬也意外地接到了小姨徐乔的电话。小姨回昌宜了,而且打算明年留在昌宜工作,让她周末去家里吃顿饭。

  江祁要补课,周日下午休息半天。

  姜冬也逗小酒窝玩的时候,小酒窝碰倒了江祁的杯子,她没接住,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于是她提前两个小时出门,先去给江祁买杯子。

  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杯身上印着各种花花草草的玻璃杯,配色有种春天的感觉,500毫升的容量也足够了。

  两件8折,于是,她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

  姜冬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徐乔了,她记得小姨喜欢吃一家甜品店的甜品,就带了一份。

  晚饭后,徐乔说:“今年春节,你爸如果不打算接你去南川,你就跟我回家,陪你的外公和外婆过年。”

  “他说他会来接我的,小姨,你别担心我,我挺好的。”姜冬也不想给徐乔添麻烦,“小姨,你之前的工作不顺利吗?”

  徐乔挑了一个最红的苹果,拿起水果刀慢慢削皮:“在哪里工作都会遇到不顺利的事,我之所以辞职,搬回昌宜,是因为……”她笑了笑,“因为我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男人,有点想结婚了。”

  姜文博让徐乔对男人和爱情失望透顶,她年轻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赚钱,姜冬也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让她有了结婚的想法:“他一定对小姨很好。”

  徐乔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姜冬也:“他的好很真实,我跟他在一起,能感觉到我是被珍视的,所以即使他有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儿子,我也可以接受。等我们的感情稳定了,我带你去见见他。”

  两个人聊到了傍晚,姜冬也明天早上要上课,还是回去住更方便。

  从徐乔家离开后,姜冬也在公交车站给江祁发消息:“你吃晚饭了吗?”

  手机振动声和敲门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的,江祁先回了条微信才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跑腿小哥,手里抱着一束花:“你好,这是您的花,请签收。”

  江祁心想:这束花八成是骆燃送的。

  “谢谢。”江祁把花拿进来放到客厅的桌上,回房间继续学习。

  房门关着,他却总能闻到花香味。

  一道题他算了三四遍,怎么算都是错的。静不下心,再算几次也是无用功,他索性休息一会儿,出门去买晚饭。

  姜冬也到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人。

  她进屋后习惯性地往沙发上看,没有找小酒窝,但注意到了那束花:是送给她的吗?

  花里面有张卡片,姜冬也打开看,卡片上面写着:“冬日快乐。”

  卡片上的字迹和上次夹在CD里的那张字条上的字迹不一样,可能是花店的人代写的。

  姜冬也凑近闻了闻,花香味不刺鼻。

  她身后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是江祁回来了。

  姜冬也扭头看过去,江祁的手里除了两份晚饭,还有一个花瓶。

  他送花还附带一个花瓶……

  姜冬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她今天去小姨家吃饭,小姨家里也有一束直白且热烈的红玫瑰,每一朵花都很新鲜,花瓣上还有细小的水珠,但小姨的花瓶是自己买的。

  她想到放在书桌上的那个CD机。

  尽管当时他只是说给她用,可后来她把CD机还回去的时候他没有要,说他近期用不上,放着占地方。

  那么,这个花瓶他会用什么借口?

  江祁低头换鞋,回避她的视线:“我刚才路过一家店,正在搞大促销。”

  嗯,这个借口很烂。

  姜冬也忍着笑:“谢谢,我正好很需要花瓶。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她从书包里拿出两个四四方方的纸盒:“你选一个。”

  盒子上画着杯子的图案,江祁想起自己出门前还记着要买杯子,结果到花店就忘了。

  他选了左手边的盒子:“这个。”

  姜冬也递过去:“你打开看看。”

  江祁把花瓶和打包回来的晚饭都放好之后坐在沙发上拆盒子,里面是一个带有手把的玻璃杯,杯壁上印着不同的花卉。

  姜冬也把她的这个杯子拿出来:“其实是一模一样的,我也是因为两件8折才买了两个。”

  他们又多了一件共同拥有的东西。

  “谢谢,我会收好,不会再让那只捣蛋猫摔碎。”江祁提醒自己不要多想,“吃饭吧。”

  他收拾餐桌,没去看那束花。姜冬也把杯子拿到厨房洗干净,倒了两杯温水,顺便把小猫的晚饭弄好。

  饭后,客厅里就只剩下小猫慢慢舔羊奶的声响。

  姜冬也在拆那束花,花插在花瓶里更好看:“你最近睡眠不好吗?”

  江祁蹲在桌边,一只手捏着盘子,让盘子稍稍倾斜,这样小猫更容易喝到盘底的羊奶。

  他打了个哈欠:“有点失眠。”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姜冬也低头闻了闻那朵绣球,味道不是很好闻,“去年我哥有段时间也失眠,他睡不着就出去跑步,跑累了再睡。”

  江祁的心事说不出口,比一道参考答案只写着“略”字的难题还要棘手,他无限接近正确答案,却总是差一点。

  就像此刻,和她独处本来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两个人随便聊点什么,或者不说话,她做她的事,他逗他的猫,都很好,但眼睛总在他产生主观意识之前看她。

  一眼。

  再一眼。

  她的注意力都在那束花上,没有发现他的视线,原本可以相安无事,然而脑海里的警报突然被拉响。

  她拿起来的杯子是他用过的。

  他亲眼看着她的唇贴在他喝过的位置,小口喝了两口水。

  这就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里面的水量差不多并且放在一起的后果。

  他表面还维持着冷静,但很快小猫就戳穿了他的伪装,他没有控制好盘子倾斜的角度,导致剩下的那点羊奶全都流到了地板上。

  他连忙抽了几张纸巾,把地板擦干净。

  小猫很好哄,摸摸抱抱就会被安抚好,满足地窝在他怀里,眯着眼找了个舒服的睡姿,尾巴轻轻从他的手背上扫过,仿佛从他的心上过了一遍。

  大脑有种缺氧的迷幻感,一遍一遍地回放她刚才喝水的画面,一股来处不明的燥意涌上了他的脖颈,甚至牵连到他的耳朵。

  他祈祷一场大雨降临,雨水会带来凉爽的风,雷声会盖住他不太正常的心跳声,闪电会吸引她的视线。

  然而,祈祷无效。

  皮肤下的热意在向四周发散,客厅里依然静得只有她摆弄花枝发出的轻微声响,而她看了过来。

  “长时间失眠会引起神经衰弱,导致学习效率低就算了,最可怕的是会拖垮你的身体,你这几天胃口不好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你要不要请一天假,去打打球,让自己放松一下?如果还是入睡困难,我还有两片阿普唑仑,你睡前吃一片。”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杯子,江祁无声地舒了口气:“你怎么会有这种药?”

  姜冬也把最后一枝花插进花瓶,擦干净桌面上的水渍:“我去年夏天也睡不好,问我哥要的,只吃过一片,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你要吗?”

  江祁是需要睡个好觉了:“给我一片吧。”

  “我去拿。”姜冬也起身走进卧室。

  她找到药后就出来了,顺手拿起更靠近桌沿的那个杯子递给他,她刚才喝过的那个杯子在花瓶旁边。

  江祁确定姜冬也递过来的杯子是她的,很显然,她到此刻为止都没有发现自己刚才一心二用误喝了他的水,调换了彼此的杯子。

  杯口还挂着一滴水。

  “我今天不吃,先尝试自然入睡。”江祁接过杯子,逃回了房间。

  能自然入睡是最好的,姜冬也希望江祁用不上那片药。

  半个小时前骆燃发来的消息姜冬也这会儿才看到,骆燃问她在做什么,她对着桌上那瓶花拍了张照片发给他。

  骆燃:“好看。”

  姜冬也回了个开心转圈的表情包。

  手机那边的骆燃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我下周要去参加南艺的校考。”

  姜冬也:“加油!加油!等你回来,我们给你庆祝。”

  身后的视线被关上的房门阻隔,但江祁身体里那股不安分的燥热感并未减轻,并且随着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和被罩以及枕头不配套的床单上愈演愈烈。

   那只捣蛋猫连续四天尿在他的床上,天气不好,床单洗完之后晾不干,他昨天就已经没的换了,姜冬也从柜子里找了自己的床单给他用。

  这就是他昨晚失眠的原因。

  那前天呢?

  还有大前天,他也没睡好。

  所以这依然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

  他的目光无法强行从床单上移开,一些荒唐的想法如同雨后春笋接连冒头,让人口干舌燥。

  水是火的克星,江祁“咕嘟咕嘟”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希望能借此缓解身体里的燥热,然而这杯水在入口的瞬间就被烧得沸腾。

  因为他意识到这是她喝过的,他的唇此刻接触的地方也许就是她喝水的位置。

  江祁是有点洁癖的,这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生活习惯不是他被江父领养之后才养成的。

  他小时候住在福利院就不用别的小朋友用过的杯子,宁愿饿着也不吃老师用刚喂完别的小朋友、上面还沾着口水的筷子在他的碗里搅拌过的饭菜,他的东西,他都会贴上标签做好记号,比如刷牙的杯子、洗脸的毛巾,等等,但福利院里的生活用品都是统一发的,连颜色都一样,有人恶作剧,偷偷调换了他的牙刷,等他刷完牙之后才当众笑着大声说出来,他恶心得吐了两天。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每次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恶心。

  可现在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喝进嘴里的水在不久前也湿润了姜冬也的唇,水里有她的唾液,即使很少很少,也一定有,他不仅不觉得恶心,舌尖反而尝到了丝丝甜味。

  这就是普通的白开水,怎么可能是甜的?

  大脑混乱,江祁闭着眼靠在门后。

  他在想什么啊……

  这一晚,江祁又失眠了。

  

  数学老师喜欢在讲完一道难题之后再留一道难度更大的题给一班的学生当课后作业,教室里同学们痛苦哀号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有人直接放弃了,跑到外面站在走廊里享受最后几分钟的课间时间。

  李观棋在草稿纸上简单写下解题步骤,抬头往窗外看。

  高二(3)班下节是化学课,林鹿应该会跟姜冬也一起上楼,去老师办公室拿作业,但今天她们没有来,走廊里的男生们也没有讨论高二年级那两个很爱笑的漂亮学妹。

  李观棋意识到自己似乎早已适应了林鹿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笑着叫他的名字这件事之后才发现他算错了答案,很低级的错误。

  这道数学选择题的解答过程没问题,但最后一步的答案算错了,就一分也拿不到。

  下一秒,李观棋就发现没有得分的人还有旁边的江祁,他更反常,下一节还是数学课,他的课桌上却摆着一本生物书,草稿纸上没有写数字,而是潦草地写着一个汉字:“姜。”

  李观棋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江祁回过神,目光聚焦在纸上的“姜”字上。

  他胡乱地在那个字上画了几笔。

  这个行为落在李观棋眼里,就是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祁说:“我还没有答案,搞不懂。”

  李观棋收回视线,扶了下眼镜:“你搞不懂的是数学难题,还是别的?”

  江祁沉默。

  数学题再难也有正确答案,但他心里的那道难题不是明确地给出具体条件的数学题。

  

  距离上课还有10分钟,姜冬也帮陈琛收完班费,正准备上楼,班里突然安静下来,原本在后门互相推搡打闹的男生们像被针扎了一下,飞快地弹回座位上,随便拿起一支笔,假装学习。

  是化学老师提前来教室了。

  三班的化学老师是高二年级主任,在昌宜一中教了12年书,连续8年被评选为昌宜市优秀教师,教学水平高,但也是出了名的严厉,就连最混的学生远远看到他,无论当时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都会立正站好,等他走近之后规规矩矩地说一声“老师好”。

  “周老师,您怎么自己把试卷抱下楼了?”林鹿很有眼力见,连忙双手接住那厚厚一沓试卷,“您又要拿水杯,又要拿课本,多不方便啊,我和小也正要去您的办公室。”

  周老师不太明显地翘了下嘴角:“这次期中考试,你又是倒数第一。”

  林鹿笑着说:“我进步空间大,期末考试一定努力。”

  周老师把水杯放到讲台上,又转身出去了,大概是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林鹿把试卷分给周围的几个同学,和他们一起发给大家。她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试卷,分数刚刚及格。

  姜冬也比陈琛还高两分,应该是全班最高分了。

  林鹿羡慕但不忌妒:“小也,你真厉害,班长都没有考过你。”

  旁边有人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句:“林鹿,你和姜冬也不愧是好朋友,天天一起吃饭一起玩,她考第一,你也考第一。”

  这阴阳怪气的调调,林鹿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她可不生气:“是啊,哪儿像你,在学校跟吴思琪形影不离,考试分数也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要想赶上小也,你们俩都还得多努努力呢。”

  那个女生不说话了。

  林鹿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计较这些,坐在一个空位上玩姜冬也的钥匙扣:“骆燃考完了吗?”

  “这个周末他应该就回来了。”姜冬也在看林鹿的错题,“他这段时间肯定很累,我们给他庆祝一下吧。”

  “好呀,周末叫上李观棋和江祁一起去玩剧本杀怎么样?”

  “好玩吗?”

  林鹿说:“熟人一起玩很有意思。暑假我跟我表弟还有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去玩过一次恐怖本,我被吓得回家之后都不敢关灯,总觉得床底下有人,衣柜里也藏着人,做了一晚上噩梦。”

  姜冬也笑了笑:“那我们就不玩恐怖本。”

  “轻微的恐怖我还是可以接受的,”林鹿用手挡住嘴巴,压低声音,“害怕的时候,我可以抱住身边的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姜冬也顿时心领神会。

  林鹿悄悄问:“那束花是谁送你的?”

  昨天晚上她闲着无聊想看看可爱小猫,就问姜冬也要小酒窝的照片,姜冬也给她发了很多,其中一张小酒窝站在桌上,旁边有一束花。

  姜冬也故作淡定地转移话题:“你这道题错得太可惜了。”

  “是江祁对吧!”林鹿的第六感很敏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表面看着一副‘这恋爱我不谈’的孤家寡人样,跩得要命,背地里却悄无声息地把我的‘家’偷了。他跟你告白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没有……”

  “那就是快要告白了,普通室友之间送什么都不可能送花。我就说嘛,江祁看你和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上次我们去电玩城玩,在台球厅,你和骆燃不知道聊什么聊得那么起劲,没有理会江祁,他一个人坐在旁边,脸可臭了,当时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呢,现在想想,他那是在吃醋。”

  “那天他的手机一直放在我的包里,他只是觉得无聊吧。”

  “你如果不信,我们就试一下。”

  姜冬也被引诱了:“怎么试?”

  林鹿的脑子转得快,她刚要展开详细地说说,上课铃声响起,整栋教学楼都在回归秩序,她只好朝姜冬也眨了下眼,先回到自己的座位。

  本就是一片被烈日灼烤干枯的荒野,只要落下一簇火星子,很快就会野火燎原,越烧越旺。

  这一天格外漫长,姜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少次挂在黑板旁边的时钟。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在下课铃声响起后多讲了两道题,等老师离开教室,同学们从各自的座位上站起来,教室里满是说话和嬉笑的声音,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夕阳红得像是刚泼上去的颜料。

  大家陆陆续续去吃晚饭,林鹿跟姜冬也说完悄悄话,一个人跑了出去。

  林鹿拐过转角就看到了等在走廊尽头的李观棋和江祁,他们面对操场的方向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从站姿就能看出来,和李观棋的循规蹈矩相比,江祁自由散漫多了。

  学校里早上能看日出,傍晚能看夕阳,每一天都不一样。

  快要到他们身边时,林鹿放慢步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李观棋身后,在他发现她之前,抬起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嘿!”

  李观棋转过身。

  林鹿笑着说:“被我吓到了吧!”

  过了四五秒,李观棋才极为生硬地给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被吓到之后的反应:“嗯,吓我一跳。”

  “你的反射弧好长啊,李观棋。”林鹿笑得眉眼弯弯。

  她在跟李观棋说话,但余光看向了旁边的江祁。

  江祁顺着她身后的走廊往三班教室的方向看。

  林鹿丝毫不觉得意外,她就说嘛,她的直觉果然没错:“小也受了伤,请假回家了,今天一起吃饭的人就咱们仨。”

  江祁的脸色微变:“怎么伤的?伤哪儿了?她是一个人回去的吗?去过医院吗?”

  看,他急了。

  林鹿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不等她开口,江祁就说:“我回去一趟,你把她的作业给我,我给她带回去。”

  “逗你的,她在教室,一会儿就过来。”林鹿见好就收。

  江祁:“……”

  李观棋皱了下眉:“你为什么逗他?”

  “太无聊了,开开玩笑嘛。”林鹿“喀”了两声,“虽然她请假回家这事是假的,但她受伤可是真的。”

  她怕江祁不信,扭头朝着刚拐过转角的姜冬也大声喊道:“小也,你慢点走,别二次扭伤。”

  远处的姜冬也在原地愣了几秒。

  她早上是不小心崴了脚,但早就不疼了,刚才林鹿只是让她晚几分钟再出来,没说让她装病啊……

  姜冬也看到江祁正往这边走,而他身后的林鹿忙着给她打手势,她心里顿时明白了。

  江祁走近后,开口就说:“我请假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我去过医务室,如果伤到了骨头,我当时可能就走不了路了。”

  “扭伤多久了?现在痛感明显吗?”

  姜冬也避开了他的视线:“早上第二节课课间我下楼的时候崴了一下,不严重,走得很快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点点疼。”

  江祁低头看着她的脚踝,过了一会儿,抬起一条胳膊:“扶着我走。”

  姜冬也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扶着江祁的胳膊慢慢下楼。走完最后一级台阶,她才把手拿开。

  到了食堂,她被安排坐在空位上等着。

  江祁拿来一份饭,让她先吃,他重新去排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林鹿又开始了。

  林鹿盯着他:“江祁,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不只是姜冬也搛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有李观棋。

  江祁反而神色自若:“你是不是问错人了?”

  “我就问你,”林鹿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问,“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身上有你喜欢的点吗?你直接说,不用担心会伤害我的自尊心,我脸皮厚着呢。”

  江祁头都不抬:“你有很多优点。”

  “比如?”

  “比如后面有很长一串褒义词,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你的饭要凉了,趁热吃吧。”

  “我减肥,不能吃太饱。”林鹿拿筷子搛了块牛腩,“这个菜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江祁说:“不用了。”

  林鹿把牛腩喂到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尝尝小也的红烧鸡块。你排了两次队,没有打到这道菜,说不定明天又变得难吃了。”

  姜冬也提醒林鹿,江祁有洁癖:“鹿鹿,我吃过了。”

  “朋友之间,没关系吧。”林鹿当然知道江祁一直都是自带餐具,但如果喜欢一个人,和对方在一起时,大脑神经会积极地干预、弱化、缓解、改善这种症状,甚至令其消失。

  姜冬也低声询问:“要吗?”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江祁在姜冬也的盘子里搛了一块鸡肉,并且面不改色地吃了:“是还可以,挺好吃的。”

  林鹿笑道:“我没骗你吧。”

  姜冬也当然知道林鹿在笑什么。

  幸好食堂里像往常一样吵,连她自己都很难听清她不太正常的心跳声。

  吃完饭之后,外面完全黑了,显得教学楼特别明亮。

  江祁和之前下楼时一样扶着姜冬也上楼,直到她双脚都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走廊里有人在互相追逐打闹,有人聚在一起说话聊天,有人隔着老远大声叫喊。

  姜冬也在嘈杂声中听到江祁说:“晚上等我一起回家,我骑车。”

  她点头:“嗯。”

  

  骆燃周六回昌宜,几个人周五晚上就在群里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李观棋一直没有回复,林鹿退出群聊,单独找他。

  骆燃自我感觉考得还行,考完了心情好,在群里发语音消息讲考试时遇到的好玩的事讲得绘声绘色,姜冬也句句都有回复。

  江祁在写作业,余光瞥到手机屏幕上不断有新消息出来,五个人的群聊似乎变成了骆燃和姜冬也两个人的私聊。

  私聊不奇怪,奇怪的人是他。

  江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无异于隔着屏幕偷偷窥探别人聊天,为了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他把消息免打扰模式打开,在退出群聊界面的时候,骆燃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骆燃:“江哥!”

  江祁:“有事就说。”

  骆燃:“我送给冬也的礼物,她都收了,好像也挺喜欢的,我准备找个机会单独约她,你到时候见机行事啊。”

  骆燃:“你明天回家住吗?”

  江祁当然知道骆燃是什么意思,等剧本杀结束,时间应该很晚了,他回家住,骆燃就能名正言顺地送姜冬也回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江祁打字的动作顿了两秒,在回复骆燃的消息之前,他删除了“不”字,把手机倒扣在书桌上才起身去开门,门外的姜冬也拿着一本习题册。

  “我有道题不会做,想问问你。”

  “进来吧。”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姜冬也把厚厚的习题册放到桌上,正准备往后退一步,一只手伸过来,把椅子推到她身后。

  “你坐,我坐了一晚上,想站一会儿。”江祁从书堆里抽出一张草稿纸。

  他个子高,一只手撑在桌边,另一只手拿了支笔:“哪道题?”

  相处时间久了,姜冬也能感觉到江祁在任何时候都很有分寸,比如此刻,他没有把卧室的房门关上,即使在旁边给她讲题,两个人同看一本习题册,他连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姜冬也指着这一页的最后一道选择题:“这道题。”

  江祁的腰弯下来,看着这道立体几何题。

  温热的呼吸在耳边浮动,忽远忽近,姜冬也握着羊毛毡的手悄无声息地收紧,身体坐得笔直。

  江祁在图上画了两条辅助线,开始在草稿纸上写解题步骤。

  姜冬也的目光跟着笔尖移动,她发现他写的字和夹在那张CD里的字条上的字迹不一样,对比起来,他现在写的字好看太多,他是不是练字了?

  她们班有卷面很差的同学,语文老师也让那些同学有时间多练练字。

  在她还在想他练字效果真好的时候,他已经把答案算出来了。

  江祁把过程写得详细:“有看不懂的地方吗?”

  “都能看懂,”姜冬也的基础还是可以的,这种程度的难题每次考试其实也就只有一道,“就是我自己做的时候想不到要把这两个点连接起来。”

  “没有什么技巧,只能多做多练。”江祁把他的数学试卷都拿出来,翻了几页,找到一道类似的题,“你试试做这道题。”

  姜冬也从他手里接过笔,认真看题。

  江祁站直身体,往后退了半步,姜冬也开始做题。她的左手放到桌面上压着草稿纸,江祁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捏着一只淡粉色的猪,她做题用了多长时间,他的目光就在那只猪头上停留了多长时间。

  “这是我做的羊毛毡,可爱吧。”姜冬也摊开手指。

  小猪站在她的手掌心里,身体是很淡的粉色,耳朵、鼻子和脸颊的粉色更深一点,背上还有两个白色的小翅膀。

  姜冬也说:“送给你,可以挂在钥匙上,或者就放在书桌上。”

  江祁把飞天小猪拿起来,余光还停在她弯曲程度和其他手指不同的食指上。她一直都是用左手吃饭,这两天,她捏筷子的姿势看起来有点不顺手。

  “你的手指就是做这个的时候被扎的吧。”

  “刚开始不太熟练,就被扎了两下,我还想再做一只猫。”姜冬也不想打扰他太久,他最近总是睡不好,就更不能睡得太晚,“你看看这道题我做对了吗?”

  江祁再次弯腰低头,检查她的解题步骤:“是对的。”

  姜冬也站起来:“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脚踝还疼吗?”

  “没什么感觉,应该没事了,我最近上下楼的时候会注意的。”

  她出去时顺便把房门带上了,江祁坐到椅子上,捏了捏手里的羊毛毡,单独腾出一个位置放好这只猪才转身在衣柜里找睡衣。

  原本趴在书本上睡觉的小酒窝站了起来,走近后先伸出爪子碰了碰羊毛毡,试探出这只猪没有任何攻击性,它的胆子就大了。

  江祁扭头就发现羊毛毡被猫推到了桌边,它再推一下,羊毛毡就会掉下去,他连忙把小猪拿起来,放进抽屉。

  他抓住猫之后,手在它的爪子上轻轻拍了一下:“这只猪和我的杯子一样,你不准再碰了。”

  “喵——”小酒窝低低地叫了一声,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流下泪水。

  得,凶完了他还得哄。

  它是被捡回来的,即使已经适应了家里的环境,很黏人的同时也很敏感,被这样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江祁顿时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凶它。

  姜冬也睡得早起得早,写完作业之后去了趟超市,回来的路上,骆燃告诉她,他下高铁了,把行李送回家,洗个澡,换套衣服就能出门,他和林鹿一起,直接去店里。

  姜冬也看了下时间,她和江祁再过半个小时差不多也可以出发了。

  她到家的时候,江祁正在门口换鞋,看到她回来了,又把钥匙放在柜子上。

  电话那边的江父说:“我过去看看你,天气这么冷,我给你添点东西。”

  江祁:“我什么都不缺,而且我的室友是个女孩儿,不太方便,你别来了,难得有空,你还是去谈恋爱吧。”

  江父笑道:“臭小子,你不会也在谈吧?”

  “我真没有。”江祁懒得解释,“我晚上回去住。”

  江父沉默片刻,正色道:“江祁,你徐阿姨虽然回昌宜了,但她现在不会跟我回家,我也不会在我们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就把她带回家,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江祁不是那个意思:“您想什么呢?我回去得晚,怕你已经睡了,听到动静被我吓一跳,提前跟你说一声。”

  “那就好。”江父笑了笑。

  花瓶里的花已经有些干枯,姜冬也索性把里面的水倒掉,让这些花自然风干。

  江祁打完电话,她扭头问了句:“你刚才是要去哪儿?”

  江祁脱口而出:“我去找你。”

  姜冬也刚从外面回来,双手还没有暖起来,脸却热热的:“我认识路的。”

  江祁不是这个意思,她拎了一大包东西回来,手都冻僵了:“下次去超市叫上我,我也认识路。”

  “嗯……”姜冬也刚才听到了几句,江祁好像也要面对她已经接受的事情了,“你爸有了恋爱对象,你以后的生活会有很大的改变吗?”

  江祁站在冰箱旁边,把她递过来的东西整齐地放进冰箱:“不知道。他当初领养我,是因为我妈不能生孩子。”

  “你的妈妈在昌宜吗?”

  “她在南川,但明年有出国的计划。”

  “她一定很舍不得你。”

  “所以她希望我跟她一起走。”

  姜冬也在袋子里翻找需要保存在冰箱里的东西的动作停了几秒:“你想出国留学吗?”

  手里空了,江祁转身看向蹲在地上的姜冬也:“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

  姜冬也点点头,转移话题:“昨天晚上我送你的那个羊毛毡,你能不能还给我?”

  江祁被这句话钉在了冰箱上。

  他开始反思从昨天晚上她把那个羊毛毡送给他到此时此刻的这段时间里,他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

  “你都已经送给我了,为什么要回去?”

  “那个是我刚把材料买回来的时候随便做的,做得不好,等我做熟练了,再送你一个。”

  “我觉得挺好。”

  “行吧……”姜冬也本来是觉得,既然当成礼物送出去,应该送一个像模像样的,她做的那只小猪着实不怎么样,她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很详细的教学视频,跟着视频学,她可能会做得更好,但既然他不嫌弃,那就让他留着吧。

  姜冬也离开厨房后,江祁无声地舒了口气。

  二十分钟后,他回屋换衣服,两个人一起出门去玩剧本杀。

  周末傍晚容易堵车,姜冬也被晃得头晕,江祁从兜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她,这次是一颗柠檬糖,酸酸甜甜的,那股反胃的不适感缓解了很多。

  她发现,他很久没有在公交车上戴着耳机听歌了。

  李观棋果然还是被林鹿约了出来,他们先到,姜冬也和江祁到的时候,林鹿正在享用店里准备的零食、饮料。她和李观棋坐在一起,姜冬也和江祁坐在旁边的空位上,骆燃从洗手间回来,拿了个垫子,坐在姜冬也的左侧。

  关了灯之后,音响的声音环绕在几个人的耳边,就有了恐怖的氛围。

  工作人员扮成的鬼在所有人闭着眼睛听主持人讲故事情节的时候悄悄地进来了,林鹿睁眼就看到一个白色的鬼影,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抱住李观棋。

  鬼就在姜冬也的身后,她后背发凉,不敢回头看,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人。

  黑暗中,他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两下,像是在安抚她。

  林鹿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他走了吗?”

  李观棋:“没有。”

  林鹿正好看到一条血淋淋的断臂道具被扔到桌上:“啊!”

  她叫得很大声,但忘了闭眼。

  被她抱着的李观棋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挡在她眼前。

  骆燃笑得十分缺德:“林鹿,你行不行啊?你看人家冬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鹿嘴硬:“我刚才是在配合工作人员,人家辛辛苦苦扮鬼,一个都吓不到,会很没有成就感。”

  骆燃“啧啧”两声:“哎哟,我信了。”

  李观棋说:“既然你不害怕,可以松开我吗?”

  “我怕!”林鹿把垫子往李观棋那边挪,“我要离你再近点。”

  她又说:“小也,刚才那个鬼就在你后面,你竟然没反应。”

  姜冬也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江祁的手,悄悄松开,没有人发现。

  “我其实也有点害怕,都没敢回头。”

  骆燃开玩笑:“你是被林鹿吓到了吧。”

  姜冬也帮林鹿说话:“是鬼,鹿鹿的叫声反而给我壮胆了。”

  剧情线继续,姜冬也和江祁抽到的身份是情侣,有秘密任务,中途被主持人单独叫了出去。

  主持人刚把他们带到一个小隔间,灯突然灭了。

  肾上腺素飙升导致心跳加快,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让人紧张,姜冬也能理解林鹿说暑假玩完回家做了一晚上噩梦,她可能也会。

  有人走到了她身后!

  姜冬也本能地闭上眼睛就要跑。

  江祁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是我在你后面。”

  姜冬也拍拍胸口:“是你,是你,是你就好。”

  主持人说:“不好意思,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主持人拿着手电筒离开后,小隔间里彻底陷入黑暗。

  姜冬也的心跳声更明显了,她小声问:“这也是剧情吗?”

  江祁站着没动:“可能是。”

  “你晚上要回自己家住吗?”

  “嗯。”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出租屋?”

  “吃完早饭,九十点吧。”

  姜冬也转过身,面对着江祁:“是九点还是十点?”

  江祁意识到什么:“你今天是不是不敢一个人睡?”

  她点头承认:“有点吓人。”

  短暂的安静之后,他说:“那我不回去了。”

  “啊?”姜冬也抓着他的衣摆,“你作业写完了吗?周一要早起,还是住出租屋更方便吧,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即使眼前一片漆黑,江祁也能想象到她此时的神情:“我是说,我不回家了,晚上回出租屋睡,给你壮胆。”

  姜冬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急躁了。

  他在笑吗?

  好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

  他好像也吃过柠檬糖,味道和她嘴里的味道是一样的。

  她的心跳声这么响,是正常的吗?

  他们站得这么近,他能听到吗?

  为什么她听不到他的心跳声?

  “你好。”门突然开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姜冬也被吓得不轻:“啊!”

  下一秒,江祁就感觉到两条胳膊紧紧地缠上了他的腰。

  

  房间里的灯已经亮了,林鹿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突然想到一个疑点,恍然大悟般盯着骆燃:“你是凶手吧。”

  骆燃在看手机,嘴角勾起的笑有些神秘:“我如果是凶手,第一个杀你。”

  “那就是你的好哥们儿,反正你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一个人是凶手。”

  “等着瞧吧。”

  林鹿对自己的推理很有信心,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刚要回嘴,几分钟前被主持人带走的姜冬也和江祁回来了。

  两个人都有点反常。

  姜冬也一直觉得她不是胆小的人,时昶带她去玩密室逃脱,密室的恐怖氛围比这里的更强,她也没有像刚才那样被开门的声音吓得直接扑进别人的怀里。

  主持人继续推动剧情线,姜冬也听得心不在焉。

  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当时小隔间里的灯重新亮起来后的场景:她和江祁都怔怔地看着对方,大约两秒钟后,她回过神来,脸颊像是着了火,连忙松开他,往后退了几步,故作镇定地听主持人说话,而他……似乎也不像表面那样冷静淡定。

  灯光那么明亮,小隔间里没有一处死角。

  即使藏得再隐蔽的东西,也会在灯光下露出端倪。

  某一刻,她听到了江祁的心跳声。

  “冬也,轮到你投票了。”骆燃在姜冬也的耳边打了个响指。

  “我还没有想好……”

  “那我先发言?”

  “嗯,你先说吧。”

  骆燃不仅思维清晰,分析得有理有据,还把每个人的故事线都简单地梳理了一遍。姜冬也看到放在他面前的那张白纸上写了些关键字,第一眼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细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字迹有点眼熟,越看越像夹在CD里的那张字条上的字。

  她昨天晚上才看过江祁写的字,以为他练字了,所以字迹才发生了变化。

  可骆燃写的字那么像字条上的字该怎么解释?

  难道那张CD是骆燃送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姜冬也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因为一个过于亲密的拥抱而不断升温的热意渐渐冷却,她仔细回想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当时她正为那件意外被染色的T恤懊恼,连自己很感兴趣的电影都没有认真看,注意到那张CD时,客厅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而江祁刚从那个位置离开,她看到字条后,就理所当然地以为CD是江祁送她的。

  他从来没有说过,那张CD是他送的。

  还有那束花……

  都是她先入为主,或者说,她希望这些礼物是他送的,所以潜意识里默认了送礼物的人是他。

  她又想起,某一天晚上,她放着CD整理房间,骆燃打电话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在听歌,骆燃隔着手机听了一会儿,放到《可爱女人》这首歌的时候,他跟着唱了一段,唱完还问她好不好听。

  以及那束花,她把花插在花瓶里,拍了张照片,用来回复骆燃的消息,骆燃说完“好看”之后,还说了一句“你喜欢就好”,但当时她没有在意。

  想到这些,姜冬也的一颗心像是忽然从高空坠了下来。

  这段时间很多被她忽略的细节全都涌了出来,她脑袋里很乱,没心情玩了,后半段不在状态。

  剧本杀结束时已经23点了,林鹿不敢一个人去洗手间,拉着姜冬也和她一起,三个男生在大厅里等。

  江祁先开口:“我不回家了。”

  骆燃愣了一下:“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冬也被吓着了,你就算送她回去,最多也只能送到门口,她晚上睡不着或者做噩梦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我在你的房间借住一晚不就行了?”

  “不行。”

  江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骆燃的第一反应是江祁有洁癖,接受不了别人睡他的床,这倒是能理解。

  江祁却解释说:“我们合租之前就说好了,谁都不能让第三个人在家里留宿。”

  这个时间,大厅里静悄悄的。

  骆燃的目光钉在江祁的脸上,许久,他笑了一下:“江祁,你是不是……?”

  “是什么?”

  “没什么。”

  李观棋单独坐在一张沙发上,虽然他不关心江祁和骆燃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目光在两个人身上绕了一圈就明白了,反正这是迟早的事。

  林鹿即使害怕也没忘记八卦:“小也,你怎么心不在焉的?你跟江祁在小隔间里做了什么?”

  姜冬也“喃喃”说道:“鹿鹿,我可能搞错了。”

  “搞错什么了?”

  “那束花可能不是江祁送的……”

  “不是江祁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张潮那个烦人精吧?如果是张潮,他早就拿着喇叭在你的耳朵旁边大声嚷嚷了。那天不是节日,也不是你的生日,谁会无缘无故订一束花给你?肯定是江祁,他这样的跩哥最会装了。你哥时昶不也一样吗?全身上下嘴最硬。江祁要是不喜欢你,我倒立吃胡萝卜。”林鹿最讨厌的食物就是胡萝卜。

  林鹿的话并没有让姜冬也乱糟糟的心平静下来。

  骆燃说他还有下一场,最先走,李观棋和林鹿一辆车,姜冬也和江祁一起回家。在车里,她没说话,江祁也过于沉默,两个人都在想事情,但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到家后,姜冬也回房间找出放在抽屉里的字条,看了很长时间。

  这一晚,她几乎没怎么睡,脑袋里跟跑火车一样,眼睛又酸又胀。

  她要问清楚。

  她决定了就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套去敲江祁的房门。

  即使是周末,江祁平时这个时候也早就起床学习了,今天却睡眼惺忪地来开门,看她的眼神也迷迷糊糊的。

  姜冬也:“对不起,吵醒你了,我有事想问你。”

  江祁的失眠更严重了,昨晚回来后他睡不着,索性起来做题,4点多才睡,也就只睡了两个小时,这会儿人都是蒙的,但即使被吵醒,他也没什么脾气:“你说。”

  “那束花是谁送的?”姜冬也扭头看着桌上那束半干的花。

  江祁没多想:“是骆燃送的,里面有卡片,你没看吗?”

  姜冬也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语气不变:“那之前那张CD呢?”

  江祁靠在房间门口打哈欠:“也是骆燃让我带给你的,他写了字条。”

  此刻,姜冬也看到了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过的公子哥做派。

  果然是她误会了。

  一瞬间,气愤、恼怒、羞愤、尴尬、委屈等情绪全都涌上她的心头,让她清楚地记起这段时间她自作多情地做过什么。

  “合租之前,你来帮我打扫卫生,是因为骆燃吗?”

  “嗯。”

  难怪那天他会耐心地帮她弄蟑螂药,明明那个时候他们刚认识,一点都不熟。

  “你之前问我的喜好,也是帮骆燃问的吗?”

  “是。“

  难怪骆燃会约她们去电玩城。

  姜冬也抬头看他,眼睛已经有点红了:“去电玩城那晚,你说你要回家拿东西,不跟我一起走,这只是借口吧?”

  江祁意识到了什么。

  不等他说话,姜冬也就有了答案,转身跑回房间。

  原来那晚他是在帮骆燃制造机会,她却听不懂,还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回家。

  他真是太可恶了!

  姜冬也背靠着房门,手还握在门把上,金属冰凉的触感远不如她在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后宛如被一盆冷水迎面泼来的心情。

  尤其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去敲江祁房间的门,问出口之前,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拜托,拜托,这千万不要是个乌龙。

  祈祷失败。

  她想起昨晚小隔间里的灯亮起来的瞬间,他看她的眼神和她问他要那件被染色的T恤时几乎一模一样,当时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她主观的心理作用,她以为他耳朵上那一抹不太明显的红是因为她,甚至在自我暗示下产生了一种她听到了他凌乱的心跳声的错觉。

  此刻她却好像醍醐灌顶,彻底想明白了。

  江祁那短暂的沉默是惊讶,是回过神后的无言以对,是良好的家教使他不会让女生难堪。

  他说她可以麻烦他,只是因为他们是合租室友,朋友之间不需要太客气,他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性格,而不是让她毫无边界感地打乱他的生活。

  他那么聪明,或许早就看出了她的少女心事。

  她没有直接说出口,所以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姜冬也是在气自己,让她红了眼眶的委屈感是羞耻心在作祟。

  她会错了意,收下了骆燃的礼物,CD被她听过,花也已经枯萎了,她不仅没有办法原封不动地还回去,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跟骆燃说过一声“谢谢”。

  她道歉的人是骆燃才对。

  敲门声在身后响起,姜冬也还没有整理好情绪,做不到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也。”江祁懊恼地抹了把脸。

  他人是清醒了,但声音还是哑的:“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刚开始我确实是在帮骆燃打听你的喜好,但仅此而已,关于你的其他事情,我没有告诉过骆燃。”

  姜冬也的手还捏在门把上:“你指的是我小时候被弄丢了在福利院待过的事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没有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你不用道歉。”

  “你把门打开,我们当面说。”

  “已经都说清楚了,我也听懂了。我今天要睡个懒觉,你吃饭的时候不用叫我,我醒了会自己弄吃的。”

  “小也……”

  “我要睡了。”姜冬也打断他的话。

  她回到床上,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徒劳地用双手捂住耳朵。门外的江祁在她说完“我要睡了”之后明明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在外面制造任何动静,但她能感觉到他还在房间门口,并没有离开。

  即使他是在维护她的自尊心,她也宁愿他现在什么都不要说。

  姜冬也以为今天的情况和国庆假期去南川那次差不多,而且她既没有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折腾,也没有被本应该是她最亲的家人刺痛,程度应该更轻一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睡一觉就好了。

  然而,等她睡醒后,在朦胧的神思完全回归清明之前,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还是江祁。

  她觉得他更可恶了。

  姜冬也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床,想去洗个脸。

  她开门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江祁发现了。

  她刚走出房间,江祁就打开门出来了,他开门的动作有些急,房门弹到墙上,又被弹了回去。

  他手里还捏着一支笔,显然是刚才听到隔壁有动静就直接起身了。

  出了房门,他们之间也就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江祁才往前走了一步,姜冬也就往后退了两步,他看在眼里,便没有再靠近:“饿了吧,我们出去吃?”

  姜冬也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外面好冷啊,我不想出去,你去吧,昨天中午剩了一小碗米饭,我做个蛋炒饭吃。”

  江祁拿钥匙准备出门:“冰箱里没有菜了,我出去买,时间还早,你等我。”

  “我只想吃蛋炒饭。”

  “那我去打包两个菜回来。”

  “我吃不了那么多……”

  “你随便吃两口就行,我速去速回。”江祁下楼时连外套都忘了穿。

  姜冬也洗完脸就去厨房,从做好蛋炒饭到狼吞虎咽地扒完小半碗饭,到最后把碗筷洗干净,也就只用了十几分钟。

  她回房间给江祁发消息:“我吃饱了,你买一人份的就够了。”

  紧接着,她又点开骆燃的微信,输入了好几行字,最后还是全都删掉了。

  这件事是她的问题,她不能影响江祁和骆燃的关系,在骆燃面前,她装作无事发生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礼物她已经收下了,只好找机会把人情还回去,再跟骆燃说清楚。

  姜冬也能听到江祁回来时开门的声音,也知道他在客厅待了很长时间。

  她打开窗户透透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学习。

  傍晚,林鹿给姜冬也打来电话:“小也,我爸妈出差了,你来我家住好不好?”

  姜冬也顿时觉得自己被解救了:“好啊,叔叔和阿姨要出差多久?我得带换洗的衣服。”

  “你先带一周的吧,只带内衣和内裤就行,别的衣服你都可以穿我的,洗漱用品也都不用带。”

  “嗯,嗯,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你快到的时候告诉我,我在小区门口接你。”

  挂断电话后,姜冬也的目光在桌上的CD机上停留了几秒,她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便利贴,写了一句话,然后贴在CD机上面。

  她很快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出门。

  等江祁从洗手间出来,姜冬也已经走了,他只看到放在桌上的CD机上的留言:“我去林鹿家住,你晚上可以直接锁门。”

  林鹿提前点好了外卖,姜冬也到的时间刚刚好。

  她们之间什么都说,姜冬也把这件事全都告诉了林鹿。

  林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怪我,怪我,都怪我天天跟你说江祁对你有意思,你才会误会那些东西是他送的。”

  姜冬也怎么可能会怪林鹿?她谁都不怪:“你没错,江祁也没错,骆燃更没有错,我……我也没错,只是……只是先入为主了。”

  “你面对江祁的时候,应该很尴尬吧。”

  “尴尬死了。”

  林鹿试探着问:“那你生气吗?”

  “生气啊,”姜冬也双手捂着脸,头垂得低低的,“但我在气什么呢?”

  林鹿喝饮料喝出了喝啤酒的气势:“我都要气死了,更何况是你这个当事人。江祁是什么反应?”

  姜冬也更无地自容了:“他跟我道歉了。”

  林鹿不明白:“道什么歉?”

  是啊,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还能为什么?

  

  越是不想见到一个人,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概率就会越高,周一早上升旗结束的时候,姜冬也就在操场遇到了江祁。

  他的目光从人群中穿过,很直接地看着她。

  所有同学都穿着校服,姜冬也混在人群里,很快就会从江祁的视线里消失。

  林鹿远远地瞪了江祁一眼:“哼!”

  李观棋无辜受到了牵连,问:“你做了什么,把她们两个人都得罪了?”

  江祁两手插兜,轻轻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做了一件蠢事。”

  李观棋平静地说:“你终于意识到了。”

  江祁停下脚步,皱着眉看向李观棋。

  朋友,你什么意思啊?

  李观棋神色不变:“你应该庆幸自己意识到那是一件蠢事的时间还不算太晚,如果拖到做任何补救措施都来不及的时候,那才真的是蠢透了。”

  一大早,江祁先是被林鹿瞪,然后又被李观棋讽刺,他都不在意。

  他心烦的是姜冬也在躲他,比拿错校服之后的那几天更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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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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