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冷人长得小,她的脸自然也是小的。昨夜回来后,他就帮她把脸上的假面给撕了下来,她恰是左脸朝上趴着的,所以指甲盖那么大的朱砂痣很明显。
阎璟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下意识伸手过去,在她那朱砂痣上轻轻碰了碰。
若在平时,以顾冷的警觉肯定能发现的,但她受了重伤,再强悍的心理素质都压不过生理的虚弱,所以她依然沉睡着。
睡沉了的顾冷看上去十分安静,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般,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下眼皮。
看不到她灵动的双眼,这张脸虽然也算长得不差,但在阎璟棠的眼里却是这样平淡无奇!
阎璟棠是一个从不注重外表的人,看人第一时间绝非相貌。
顾冷吸引他的目光,都是因为她的聪明,或者说狡诈。后来是她的灵动,百折不挠的精气神。再后来……
肉身上的悸动?
例如此时,看着她就忍不住心里痒痒,想触摸她的脸。看见她这般虚弱,他就想搂住她抱抱她,安慰自己的心。
他的目光划过她的脸,顺过来又看到了她的耳垂。
上一次被乘风烧过的耳垂,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长好了,却还是有些短时间内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幽幽一叹,心里忽然有一种悔意:她年纪还这么小,让她屡次拿命豁出去,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另一方面,因为顾冷的能力在这里摆着,他又觉得让她就此埋没,多么可惜!
心中实在纠结,阎璟棠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顾冷换下来的那些血衣上,他收拾了一下,才离开她的房间。
院子里,有一道人影在默默等着,看见他出来,便抱拳行礼:“爷!林兄那边,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嗯,今夜搬过去。”阎璟棠面色沉冷地应了一句,将怀里抱着的衣裳拿到了水井旁边,丢进了水盆里。
那人跟过来,又问:“爷什么时候走?”
阎璟棠一顿,下意识朝东屋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才弯腰将手里拎着的水桶丢下井中,提了半桶水上来,口中道:“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确定没出问题再走。”
那人走过来,道:“属下帮爷打水。”
打上一桶水来,却见自家主子坐在了一旁,搓洗盆里的血衣?
这人惊悚了,道:“爷,洗衣裳这事儿,找人做不就好了?不如让属下来吧!”
阎璟棠摆摆手,道:“又不是多大点事儿,怎么就不能自己做了?”
那人不说话了,看了一眼东屋的窗户,面色不怎么好看,说道:“爷怎么对这么一个半大小子如此上心?”
这衣裳那么小件,一看就不是阎璟棠的,肯定是顾冷的啊!
阎璟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不去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似乎潜意识就想对顾冷好一点?
还是说,因为他对她有一些龌龊想法,所以觉得对她不住,出于愧疚才对她好点?
“爷还把娘娘好不容易弄来的冰蚕玉露丸给顾冷服用了,以后万一……”不是什么好话,所以这人说了一半就闭嘴了。
阎璟棠抿了抿唇,道:“身外之物而已,能够救一条人命就是价值。”
冰蚕玉露丸,是皇后花费了不少代价从神医那边求来的,不管是多么重的伤,只要服下去就能稳住心脉,争取救命的时间。
顾冷当时的状况未必会死,但阎璟棠看见她那样子,想都没想就把东西拿出来给她吃了。
那人还是觉得可惜:“可那冰蚕玉露丸可以稳住当世顶尖高手震伤的内伤,顾冷连内力都没有的,大材小用也太浪费了。”
阎璟棠没再吭声。
浪费不浪费,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并不想看着顾冷死。或者,哪怕是她可能会死!
他不说话,那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眼瞧着堂堂的烈王蹲在水井边给一个无名小卒洗衣裳,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很快就洗完了,那几件衣裳就晾晒在紫藤花架上。
阎璟棠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回过头来,道:“容凡,在她养好伤之前,你给本王把她盯紧一些,别让她到处乱跑。”
容凡愣住,道:“她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跑哪儿去?”
抬头却见自家主子唇边勾着一抹极浅的微笑:“不要小瞧她,她真要跑,你如果不盯着怕是都不知道。”
不等容凡开口,复又道:“别让她轻举妄动,其他事,尽可顺着她。餐食上尽量给好的,她失血过多需要进补,个头这么小也需要好好用饭。不是原则性的事你别和她杠,否则……她若是犟起来,你也拦不住。”
容凡更是吃惊。
他开始重新审视顾冷的地位!
一般的下属,谁能获得烈王这样的关爱?
阎璟棠交代完了,便又进了堂屋。不一会儿,进了东屋。
听到东屋门开的声音,容凡再一次肯定:顾冷在王爷心里果然非同一般!
但他们这些跟随阎璟棠已久的老部下,对于顾冷这么一个后来居上的少年,一开始都是难以心服口服的。
他倒真想见识见识,顾冷究竟又什么能耐,能让王爷如此看重!
*
顾冷后来又醒过来一次,知道了阎璟棠的计划,提出了疑问:“搬走是必须的,不过……搬去哪儿?确定安全?”
“容凡都安排好了,这个你不用担心。”阎璟棠看她坚持撑着伤自己吃的样子,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这只手早晨喂她吃面疙瘩喝面汤的,她坚持自己吃,就用不上他了。
顾冷哪儿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想到那个容凡,就感觉到了那人对自己的敌意。
跟在阎璟棠身边的人,大概都是看不上她的吧?
她淡淡一哂,道:“行吧。”
看不起她,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打脸好疼!
阎璟棠也不知道她心思都在这些上,叮嘱道:“宫旻在汝宁城布下了天罗地网,迫不得已才留你在这儿养伤,你乖乖待着,需要什么,吩咐容凡去做即可。”
顾冷朝他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我吩咐他?只怕他不情愿吧!”
有能耐的人恃才傲物,不奇怪。
说得很小声,阎璟棠没听见,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