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顾冷来了，谢池春走出营帐来。因为他长得比谁都高，营帐的帘门无法为他量身定做，所以他都是要弯腰的。
宽大的身板都跟门这么大了，一身的戎装，英姿飒爽！
“兄弟，你来了！”
谢池春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但是出乎意料的，他脸上没有顾冷以为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有立了大功之后的兴奋。
“顾冷来了啊？”听说是顾冷，窦源也出来了。
这个色鬼狗东西，脸上和谢池春都是一样的沉重，没有胜利后的大喜过望。
见到顾冷，打了个招呼后，就调侃起来：“哟，你怎么跑到外头来了？”
顾冷挑了挑眉，问：“你们营的战损，已经清点完毕了？”
能够让他们如此沉重的，也唯有此事了吧？
先锋营的兵力虽然骁勇，但因为冲锋陷阵在最前线，死伤定然是最多的那个。这也是为何先锋营的训练那么繁重的缘故。
在校场上多流一滴汗水，在战场上就可能少流一滴血！
谢池春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愁眉苦脸，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们牺牲了好多兄弟。今日已经把大部分的铭牌都捡回来了，还有一部分尚未清点出来。或者，尚未找到尸身。”
战后，没有归营的，要么是死在了战场上，要么就成了逃兵！
但当将领的都不会认为自己的兵是跑了，只能定性为暂时失踪。
因为心情沉重，谢池春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提起这茬，窦源也是抿起了嘴唇，不吭声。
顾冷没有他们这种心情，但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得出，阎璟棠的心情会有多沉重！
他们只是先锋营旗下的其中一个营，可阎璟棠面对的死伤，却是整个北疆大军！
这一次战损少说也在万数以上！
她垂下眼睑，道：“铭牌捡回来之后，如何安置？”
回答顾冷的问题的是窦源：“都还在那儿呢，正打算等换人值守了，咱们进城去城中的水井那边，把铭牌洗干净。”
他叹了一口气，道：“之后，随着朝廷发下的抚恤银，铭牌也会一块送回他们的家中。”
“我可以看看么？”顾冷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箩筐。
窦源挥了挥手：“你看吧，别搞掉了就行。”
顾冷就朝旁边一个放着先锋营牺牲将士的铭牌的箩筐走去。
只是先锋营中的一个营的牺牲，就有满满一箩筐的铭牌，少说也有五六百个，每一个上面都沾满了血迹，如今已经凝固成为黑红色。
血腥气很重。
每一个铭牌，都曾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昨日之前，他们还都是活生生的，而如今，只剩下这一小块牌子，冷冰冰地躺在箩筐里。
尸身都无法还家的那种！
她随便看了一眼，发现有好几个自己眼熟的名字，是自己先前在先锋营的时候，住在同一个帐篷、与自己说过话的小兵。
顾冷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她是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可当她看到这样沉重的生命的时候，她的呼吸竟然有些困难。
战争，比当杀手还要残酷！
他们杀手界是剩者为王，从某方面来说，古代战争也是如此。但杀手，他们做的通常是暗中收割别人的生命，可战争却是拿自己的命去博！
想必，经过了真正的战争，谢池春也不会认为，建功立业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了！
如今看着谢池春脸上的神情也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不是当初一派天真地说“开战了好啊，那就可以一建功立业了”。
真应了她说的那一句话：可能建功立业，也可能马革裹尸！
马革裹尸还是给将领的礼赞，普通的士兵并没有这等待遇，他们最终的下场就是被其他士兵将尸体捡回来，统一放入尸骸焚烧炉，集体化为灰烬。
除了一块铭牌，什么都不会剩下！
他们的家人送他们出征，数年不还家，等回来的是一块冷冰冰的牌子！
“行了，咱们既然北上了，仗就肯定不会今日结束，伤春悲秋的做什么呢？”窦源心情也不好，但至少不是第一次参战了。
这一次攻下汝宁城，也算彰显了大梁的态度，要吃下北金，让他们再无南侵的野心！
窦源的功名本来就是建立在战场上的，怕这两个战争萌新受不住，拍了拍顾冷的肩膀，道：“你小子好好跟着大元帅的身边，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不要往战场上瞎凑热闹，知道吗？”
说着，又带着嘲讽地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打一两场还行，让你打上几天几夜，我看你不是被敌人砍死的，而是自己累死的！”
顾冷：“……”
妈的，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人身攻击！
刚刚对这好色鬼有了一点全新的认知，就要打消她刮目相看的念头！
谢池春听不得别人说他兄弟不好，也不管眼前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顶了回去：“顾冷虽然长得小，她的战力很强的！你还别说，多少她能扛下来的事儿，少将军你可能都受不住！”
窦源：“……”
他一掌拍在谢池春的肩膀上，道：“你他妈知不知道谁是你的头儿？”
被打了，谢池春不敢怒，却敢言：“那也不能说我兄弟不好！”
窦源气息一窒：“得！”
他伸出食指虚点了顾冷一下，道：“还是你有本事，你这兄弟，对你可信服着呢！”
顾冷唇角微微一勾。
窦源无奈摇头走了。
谢池春才转头朝顾冷问：“你怎么出来了？专门来找我的么？”
顾冷拿出药瓶子递给他，道：“你身上应该不少伤吧？都处理过了吗？怕前头伤药不够用，我给你送了点儿过来，方才我逛了一圈，在城内的药铺里弄来的。”
“咦。这时候城里的药铺竟然还有药？”谢池春很意外：“这不早被搜刮干净了么？”
顾冷但笑不语。
当然不是在药铺里找的，其实是在簪云坊逛一圈的时候，看见有什么好东西就拿了。
不拿白不拿！
“谢谢你啊兄弟，还专门来看我。”谢池春很高兴。
他当然也发现顾冷跟以前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