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璟棠在郡守府没找到顾冷,他站在郡守府门口思索许久,心想战后她会去向何处,最后径直走向簪云坊。
迈步进入簪云坊内院,看到院子里摆着一张桌案,上面横过来摆着一碗饭、一碗肉、一碗茶水、一盆瓜果,还有一柱已经烧完了的清香。
而顾冷,翘着二郎腿躺在石凳上,眼睛睁着,大大的,盯着天空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他从来没在她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在他的印象里,哪怕伤得奄奄一息,她也不会丧失那股韧劲!
而现在……
她在悼念谁?
“怎么了?”阎璟棠的眼眸扫过桌上的清香。
有人进来,顾冷自然不可能察觉,也就是发现了是阎璟棠她才没动弹的。
她仰躺着,朝阎璟棠看了一眼,也没起来,问:“你忙完啦?”
阎璟棠走到她身边,在她面前蹲下。
担心她是不是病了,伸出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道:“尚未,不过要用晚膳了。就算我不需要休息,他们也是要的。故而就先散了。”
每一次他想触摸她的脸的时候,都是用的手背,因为他的掌心布满了厚茧,怕损伤了她细嫩的面颊。
顾冷捏住他的手指,抬手抚摸过他的眉毛,道:“我自己会回去的,你应该吃了饭去睡一觉。两日一夜没休息了,瞧你累的,我看得心里难受。”
她不吝于说出自己对他的在乎,这是阎璟棠更喜欢她的地方。
这小子干脆利落,在任何事上都不会拖泥带水,在他们的感情上亦是如此。喜欢他就说“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就算不高兴,只要他去哄,也很容易哄好。
他笑了笑,道:“一整天不见你了,要看见你才能放心入睡。”
这番坦诚让顾冷心中一动,也不躺了,坐了起来。
阎璟棠也在她旁边坐下,下巴朝香案上一指,问:“这是干什么呢?”
簪云坊是宫旻的地盘,他当然知道。
但这个……
顾冷朝桌面看了一眼,垂下眼帘,话语很轻,道:“也没什么,祭拜一下被我利用之后,还为我付出性命的一位故人。”
阎璟棠看了一眼桌角上竟然还放着一盒不起眼的胭脂和簪花,猜测问道:“是位姑娘?”
“嗯。”顾冷叹了一口气,道:“一个傻瓜,是傻姑娘。”
阎璟棠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尽管知道对方已经死了,但能让顾冷在战后休憩过后第一时间就来这里祭拜,显然在她心中分量不轻。
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对一个死人吃醋,显得太小气了,故而只是脸色不好看,什么都没说。
顾冷没听得他的搭腔,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不高兴,无奈笑了。
她伸手掐住他的脸,笑嘻嘻地问:“哥哥你怎么什么人的醋都要吃啊?”
“本王没吃醋!”阎璟棠将她的手拨下来。
我信你个鬼!顾冷轻声一笑,道:“行了,我们回去吧。”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霜丫对她是好,甚至为她付出了生命。但阎璟棠对她也好,她不能因为要在这里缅怀一个故人,而让阎璟棠这个已经连续十八九个时辰没有休息的人,在这里耗时间!
顾冷在这方面特别拎得清,还活着的人,肯定比已经逝去的人更值得珍惜!
两人回到了郡守府房中,瑞鹤见他们回来就去帮他们取了饭,之后便去休息了。
进驻郡城后,总算能弄出一点像样的饭菜,有汤。阎璟棠又饿又疲惫,但吃饭的姿态依旧保持优雅的贵气。
他观察着顾冷,没发觉她的精神状态因为祭拜故人回来而有什么低落,发觉自己真的看不透顾冷。
你若说她没心没肺,却又独自一人在那里呆了这么久。
但若说她有情有义,可回来后她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顾冷已经好久没吃上米饭了,低头吃了一口,抬头看他。
阎璟棠想了想,问:“那个……什么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没打算问的,终究还是忍不住想问。
顾冷有些无奈:“我又不喜欢她,哥哥不要吃醋了好么?”
“不是吃醋。”阎璟棠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只是事关于你,我都想了解。”
事关于你,我都想了解。
这是怎么样一种心理?
要多喜欢一个人,才希望自己对对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顾冷心中一动,本来对霜丫的事不想多谈的,还是跟他说了:“我在李府养伤的时候,为了打探消息,也为了食水安全,我故意接近了她。你知道我的……”
她顿了顿,朝他看了一眼,道:“我如果想要一个人对我放下戒心,打心眼里接纳我,是很容易的事。”
“嗯。”阎璟棠对此深有体会。
这小子演技实在是太好了,只要她想表现出来一个什么样的人,就没有做不到的。
顾冷继续道:“我接近她的目的,是利用她。但后来我自投罗网去了宫旻那里,她已经知道我与容凡一样,是大梁安插在北金的探子,却没有去告密,而是想方设法潜入簪云坊,以卵击石地想要救我。”
一个“以卵击石”,代表着一个重要的讯息,阎璟棠当即抓住了,问道:“她不会武?”
听到他的问题,顾冷默然点点头,道:“她是李家的家生奴,就是个普通的姑娘,二十几岁,守望门寡的一个人。刚刚到李府养伤的时候,我总觉得吃东西不放心,所以就让容凡带我去厨房。我一眼就盯上了霜丫这个人作为我的目标。”
“为了接近她,我一口一个姐姐,每天都要给她送点小惊喜,她就真把我当弟弟了。不但我可以自己去厨房找吃的,知道我在养病,还每天给我蒸鸡蛋羹吃。”
“后来,她知道我是大梁潜入北金的探子,成为阶下囚后,她在意的却只有一点:我喊姐姐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她自嘲一笑,道:“你说她傻不傻?”
提到这些事的时候,她眸中露出一丝后悔:“我经常在问,我喊姐姐,是真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