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绾仍旧咬着嘴唇。
池俊熙轻轻地捧着她的脸,道,“不要压抑,不要忍着,没事,你哭出来,我陪着你。”
云绾不敢看他的脸。
她扭过脸,真的不敢看他。
池俊熙看着她红的不像话的眼睛,却不敢正眼看他。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云绾摇着头不说话。
“云绾姐姐……”池俊熙将她的脸扭转过来。
她索性闭上眼睛。
池俊熙道,“云绾姐姐……”
云绾终于看了他。
她一直盯着他的脸,眼睛有些迷蒙,有些恍惚。
“你到底是谁……”云绾望着他的脸,失声喃喃,“你是池俊熙,对不对……”
池俊熙“嗯”了一声。
“可是你怎么能长得和他那么像……”云绾看了看他的眼睛,看了看他的鼻子, 看了看他的嘴唇……
长得和他好像。
就好像一个人一样。
“你怎么能长得和他那么像……”
云绾突然想到了什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纪南洲,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回来了?你没有死……对不对……”
她想忘了,她是亲自为他操办葬礼的。
她想忘掉,她最后一眼看见他躺在灵柩之中,开着的那扇小窗里,是他安静又温柔的俊脸。
她想忘了,是她亲手扣动扳机,那一发子弹,正中他的心脏。
她想将那些当作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当梦醒来,他还在。
“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回来了?纪南洲,你没有死对不对,你在惩罚我是不是?”云绾红着眼睛,问了又问,眼神里充满脆弱的希望。
池俊熙沉默了片刻,蓦得,轻轻叹息,“我不是他……云绾姐姐,我是池俊熙,我不是他……”
云绾道,“你说谎……你骗人……你就是他……”
池俊熙道,“你愿意把我认成他,我也心甘情愿。”
“不是……你就是他……”她似乎是想纠正他的“错误”。
池俊熙却不知该作何说了。
他和一个喝醉又伤情的人,讲什么道理呢?
云绾喝得神志不清了,却还记得,他心脏的位置。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池俊熙的心口。
“这里还疼吗?”
她恍惚地问,“还疼不疼……”
池俊熙摇摇头。
云绾又声音颤抖地问,“腿还疼不疼……”
池俊熙仍旧摇摇头。
云绾扶着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终于,那么一刻,她彻底认清了现实,所有的防线终于瓦解,溃不成军,嚎啕大哭。
哭,只是哭。
放肆的哭,像个小孩一样的哭,没有任何遮掩,没有任何压制,哭得歇斯底里。
包厢外,服务生路过,听见里面的哭声,推开门,“你好……请问……”
池俊熙本能地将云绾往怀里护了护,“关门!”
“好……好……”服务生立刻关上了门,再不打扰。
池俊熙低头望向怀里。
云绾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着。
她有悔。
她有千般悔,万般恨,也终于体会,什么是心如刀绞的滋味。
“呜呜呜呜……”她一边哭着,一边觉得眼睛疼了,拿手揉眼睛。
揉的眼睛又红又肿。
揉的手上全是眼泪。
池俊熙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她的哭声仍然在耳。
“好疼啊……”云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池俊熙有些紧张地问,“哪里疼?”
“眼睛疼……心脏也疼……”云绾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只知道她错了,哭着说她错了。
可世上有一种结果,那便是没有结果。
无论哭得又多伤心,无论有多懊悔,永远不会有结果了。
纪南洲说,他是她的雄鹰,会带她飞边万水千山,他会带她飞到了万山之巅,也会将她护在翅膀之下。
可她的雄鹰飞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想他了……”云绾哭道,“我想他了……”
一闭上眼睛,便是纪南洲温柔的脸,他看着她的眼神,好似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她睁着眼,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云绾哭着,哭着,竟晕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了。
“云绾姐姐……”
池俊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云绾姐姐?”
“云绾……?”
“绾绾……?”他变着唤她。
她真的醉倒了。
可即便醉倒了,神志不清了,却还在抽噎着。
池俊熙疼惜得揉了揉她的脸颊,“睡吧。或许在梦里,你能见到想见的那个人。”
这个世界上,所有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只可能,也只会出现在梦里了。
……
夜,深了。
司寒年从依依的房间退出来,门外,已是熄了灯。
客厅里,不见任何人。
他环顾四周,见一个保姆从洗衣房里走出来,他问道,“云绾呢?”
“云小姐?”保姆道,“我听方姨说,云小姐出去了。”
司寒年道,“她去哪儿了?”
保姆摇了摇头,“没说。方姨说,云小姐好像心情不好,阴沉着脸走的,也没有说去哪,她也不敢问,只让我留一盏灯,等云小姐回来。”
司寒年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依依醒了一次。
这么晚了,她还没有回来,会去了哪里。
司寒年拨通了她的号码,却长久无人接通。
他走到阳台,打了一通又一通。
……
酒店。
池俊熙开了一个房间,扶着云绾进了卧室。
他将她抱到床上。
她太瘦了,他抱在怀里,只感觉她很轻很轻。
她的包里,手机一直在震动。
池俊熙为她盖上辈子,从她包里拿起手机,却发现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这么晚了,会是谁打过来的?
池俊熙一下子猜到了。
他勾了勾唇,接通了电话,却不应答,只是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那段传来司寒年的声音,“云绾?喂?云绾?”
“……”
“喂?”
池俊熙看着手机,蓦然弯腰,轻轻地捏了捏云绾的脸,温柔地呵气如兰,“云绾姐姐……”
云绾被吵醒了,疲惫地哼唧了几声,“嗯?……”
池俊熙一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嗯……”她已然醉得不会思考,含糊地应着。
暧昧的对话,通过手机,传导到那端。
司寒年站在阳台上,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