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洲道,“绾绾,让医生给你看看,好不好?”
云妩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只盯着他的腿。
纪南洲并无察觉到她眼神中的异样,望向医生,询问说,“佣人说,她没吃东西,却一直反胃,正常吗。”
“我们判断,应该是正常的妊娠反应。”
纪南洲还要过问,云妩却道,“纪南洲,我没事,让他们都出去,好不好?”
纪南洲怔了怔,蓦地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
“是。”
一行人全部退了出去。
纪南洲在床边坐了下来。
尽管,安装了假肢以后,他已经很快适应并习惯了,因此,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但……云妩却很在意。
她问道:“你的腿……我能看看吗?”
纪南洲道,“不过是一条腿,有什么好看的?”
云妩道,“我……我想看看。”
纪南洲淡淡道,“绾绾,没事的。”
“给我看看,好不好?”云妩执着地要看。
纪南洲微微蹙眉,拗不过她,至少弯下腰,一点点将裤腿卷起了一部分,直到膝盖以下的位置,都是一截崭新的假肢。
看制作材料,都是上等工艺,便知造价不菲,难怪穿着裤子,遮挡住假肢的部分,云妩并没有看出来这条腿的异样,它的关节部分,无限接近人的腿部结构,因此,走起路来,看上去十分自然,但直到纪南洲将裤腿卷到了膝盖的位置——
云妩望着他冷冰冰的假肢,难过得鼻子一阵发酸。
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假肢和断肢连接的部分,问:“疼吗?”
“不疼。”
“断了一条腿,怎么可能不疼?”
“你知道,我一直很能忍痛,痛觉神经比较麻木。”纪南洲轻描淡写道,“一条腿而已,绾绾,没事的。”
他见她眼眶红着,眼泪蓄在眼眶,不停闪烁,突然有一些负罪感。
早知道,就不让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
可他是故意让她知道的。
在司家,他要带她走,可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纠结与犹豫。
他怕她不愿意和她走,因此,用了一点小小的苦肉计。
可懊恼的同时,纪南洲心里也有一些小小的餍足,因为,她知道心疼他。
纪南洲心情五味杂陈,“没事的,绾绾,别哭。”
他伸出手,轻轻地用手指为她勾去眼泪,“怎么又把你惹哭了?”
云妩哽咽道:“纪南洲,你的腿……你的腿变成这样了?”先前她并没有看到这条腿的现状,如今,等到她看清楚了,心像是被刀子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真的不疼吗?”云妩道,“你就是习惯性的忍疼,其实你不是不怕疼,你只是忍久了,习惯了……所以,才麻木了。可是被锯了一条腿,一定很疼很疼……”
纪南洲道,“据医生说,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腿已经废了,保不住了。”
那么重的车,从他的腿上活生生碾过去,直接碾断了。
那辆车,是冲着云妩去的,为的就是碾死她,因此,故意开得不快,一点一点碾过去。
他护着她,才被碾断了腿。
纪南洲骗了她。
断了一条腿,怎么会不疼呢?
云妩伤心地哭了起来。
自责、不安、愧疚……
所有情绪积攒在心中,她根本无法消化。
她感觉,她欠纪南洲的,好似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她出道以来,见所得的百分之九十的收入,都给了纪南洲,可即便如此,她仍旧觉得,他对她的好,她还是无力偿清。
“纪南洲,如果可以换的话,我愿意拿我的腿换给你。”云妩道,“不要说我的腿,甚至是我的命,我都给你可以。”
纪南洲闻言,莞尔一笑,温柔地揉了揉她的额发,道,“绾绾,你说,你可以拿你的命换给我,你怎么就不能喜欢我多一些?”
云妩含着眼泪,怔怔地望着他。
纪南洲道,“我要的不多,你爱司寒年有十分,我只要两分。”
他说着,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肩膀,“我只要他的两分,就够了。你可以给我吗?”
云妩愣愣得,却发不出声音。
纪南洲有些失望,然而,她的反应,却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看,你说你可以把命给我,可要你喜欢我,你却做不到。我要的,你不是给不起,而是你从不愿意。”
云妩道,“我已经不爱他了。”
纪南洲道,“嘴巴会骗人,你的眼睛却不会。”
云妩低着头,不说话。
纪南洲道,“其实,我很贪心,没有那么容易满足,我想要你一颗完整的心,我容不得你的心里有一点瑕疵,也容不得你的心里,有其他人。”
不要说司寒年,宸宸,墨墨……他偏执到,她的心里,只能有他一个人。
多一个人都不行。
或许是一直以来,他的生长环境,并没有给他太多安全感,因此,他的占有欲,强烈到可怕。
但……
如今别说她全部的心,就这两分,他都求不得。
纪南洲道,“你究竟喜欢他哪里?他有什么值得你那么喜欢?”
云妩垂落眼睫。
纪南洲问她,她究竟喜欢司寒年哪里?
在她很小的时候,司寒年是照亮她人生的一束光。
她是司家佣人收养的女儿,跟随云亭风和柳青杨住在司家给佣人住宿的别院,而别院距离主宅,并不远。
司家光是保镖和佣人,以及保姆,就有上百号人,主宅有保姆房,但佣人们也有专门的住所,可以带家属一起住。
而作为司家佣人的家属,是不得靠近主宅的。
但有时,云亭风疼爱云妩,加上,他在老爷子身边关系亲厚,他偶尔也会带云妩去主宅玩。
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是在马术场上。
她路过马术场,便看到一个少年站在马场上,一身黑色修身的骑马装,身姿笔挺,一双阔直的长筒靴,将他的腿型勾勒修长。
他站在夕阳中,轻轻抚摸马儿的鬓发,她只能看到少年的侧脸,白净,俊美,精致完美的轮廓,英气逼人。
惊鸿一瞥,只此一眼,却从此误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