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钟鸣。齐安儿蓦地回神。晨七急着道,“怎么了?”他很少看见齐安儿如此紧张的样子。
齐安儿本就苍白的脸色在这一瞬间近乎成了无色,宛若一张白纸一般,木讷的表情呆呆的,痴痴的。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黑色的气息弥漫上了脸庞。晨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急忙度了一些仙气到齐安儿体中。
齐安儿这才回过神来,急着道,“送我去那小楼……”晨七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小楼是袁风所居住的地方。
看她紧张的样子,晨七应了,急忙带着她去了小楼。入眼的却是让他都震惊的画面。静静的坐在坟堆边上的袁风已经靠着墓碑安然入睡。不对……是安心而去。
他死了!
这是晨七的第一反应,这个时候,他不知要如何去看齐安儿。齐安儿轻轻地顺着袁风的长发。
那一声钟鸣,宣告着一个人的死亡。齐安儿的眼泪潸然而下。
晨七张口想要说什么,齐安儿面无表情的打断,“让我静一静。”她静静的看着袁风的脸庞。这近距离的观看,她才知道,他是种了毒。他的眉心有一点小的宛若发丝般细小的黑点。
“是……蛊毒……”齐安儿不敢相信的道。随即,质问的目光落到晨七的身上。晨七道,“此蛊,是‘一去不回’中的一种。我无能为力……”说着,晨七又顿了顿,道“其实,这蛊比上次方子罕所中的‘一去不回’要厉害上千百倍。一开始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只有在中蛊之后很久才会慢慢的有所察觉。”
“是花公子下的手?”齐安儿道。晨七没有否认。
齐安儿紧捏着拳头,“我要杀了他。”
晨七道,“他已经死了,是被七殿下杀死的。”
“什么?”这回轮到齐安儿惊讶了,她更是不甘心,那个害了袁风的人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七殿下又偷偷的来了一次凡尘。杀了他。”晨七回答的干净。
接下来便是袁风的葬礼,葬礼很简单。连云阁的人将他埋葬在连云的边上。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埋下了。齐安儿静静的坐在坟堆前。“他曾为我守坟二十余载,今日,我也要为他守坟二十余载。”
“安儿……”晨七阻止着。“你不能……”
齐安儿轻叹一声,摇头道,“不对,虽然只有二十余载,可他却为我守了一生。我也理应为他而守一生。”
“安儿……”晨七狠狠的摇着她的胳膊,齐安儿好似听不到一般。脑子里只有袁风临死时的模样,“晨七……若你当真待我好,就容许我在放肆一次吧。我不希望自己后悔。”
“你的时间也不多了……”晨七道。紧握着她胳膊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俊美的额头皱了起来。
齐安儿道,“我只想守着他。是我欠他的。”
“爱情不是还债!”晨七吼道。
齐安儿无声的笑了笑,“对我而言,这就是债。”
晨七终还是犟不过她。齐安儿静静的在坟前坐下,“你若要强制将我带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永远的沉睡,永远都没有还手的可能,否则,就算我被囚禁,毫无反抗能力,我也会选择自杀来结束这段人生。我不希望自己被胁迫或者威胁,如果真有那一天出现,那么我宁可死。”
晨七知道她所说的是真的。良久,晨七缓缓道,“我陪你。”
齐安儿摇了摇头,晨七道,“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两人都是那么的犟,寒风凛冽的夜里,连云阁的人依然会轮流着来守夜。扫着坟堆上的积雪。修剪着坟前的花草树木。
晨七人就带着齐安儿隐身在暗处,凡事遇见人都避了开,从不现身人前。再没有人的时候,两人也会现身坟前。静静的坐着,陪着坟堆里的人聊聊天说说话。不过两人几乎都没有说话。一直都是齐安儿含着泪,望着那座新坟。
齐安儿静静的看着那堆黄土,许久,沉沉的道“花公子是怎么死的。”
“一招毙命。”晨七应道。
齐安儿道,“我要他的尸体。”
“安儿……”晨七无奈的看着他,“逝者安息。何必……”
齐安儿狠狠的甩开了晨七的手,怒道,“你若不忍,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回到你的天界去。”这是她第一次发这般大的火气。“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那种蛊毒,曾经我都没有见陌上花使用过。而他花公子是什么人,凭什么对他使用这般蛊毒。你知道中蛊之人的感受吗?”
齐安儿喃喃说道,心口一疼,又咳了一口血,“中蛊之人,每日都要忍受着针扎一般的疼,然后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老去,老去的速度真的很快很快,每过一天,就像过了一年一般。最后……最后在血管爆裂死亡……你知道那种痛吗?!”越说,齐安儿越是无力。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血色的脸庞又苍白的没有了一丝的血色。
晨七不忍在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安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
关于她与袁风的那一生孽缘,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无能为力。不过好在,最后她还是苏醒了,逃离了轮回的苦。他也封锁了她那段残酷的记忆。
却不知最后,她还是想了起来。
那一年,她十四岁,袁风二十五岁。那一天,她被人绑着拖进了九老爷的房间,就是那个给了她们庭院的老爷。
那个贪财又好色的老爷子好不容易等着她长大,怎会那么轻易的就放过她。
然而,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挣开了绳索,逃了出来。在逃跑的路上,她将一个饿死在路边的人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又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乱蓬蓬的,然后又将土地庙里的烟灰吐在了脸上。将自己弄得跟个乞丐一般。她以为这样就能逃过那些人的追捕。
她实在是太单纯了,那些人是什么人,都是九老爷训练出来的精英,岂是那么好骗的。
不过好在她还是好运的,在逃跑的途中遇上了一个剑客,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剑客。在江湖中也有着很响亮的名气。
那样的邂逅,却注定了他们的情缘。
晨七静静的看着怀里的人,她虽然已经被点了睡穴,可口里却仍旧还在念着‘袁风’这两个字。晨七嫉妒的看了看那坟堆。“我为你所做的,又怎会比他为你所做的少?”他这样问着。齐安儿却只是蹙着眉头。难受的唤着‘袁风’这两个字。
晨七的手微微一动,齐安儿纤瘦的身体好似受到了波澜的袭击一般,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又是一丝血迹从嘴角溢了出来。她的眉头蹙的更紧。
晨七提着的心已经悬挂在咽喉之处了,仿佛随时都可能从身体里跳出来。
他的手指静静的搭在齐安儿的脉搏之上。无力的叹息一声,泪滑落,滴落在了齐安儿的脸上。
他缓缓地将齐安儿平放到地上。然后用法术避开了风雪。在坟前升起一个火堆。静静的站在远处的凌鸢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那个女子,对凌鸢而言并不陌生,只是这个男子,她却是从未见过。
她静静的看着那个男子所做的一切,然后幽幽转身离开。并带走了连云阁的人。
齐安儿沉睡了几天几夜。终于再一次醒了过来。晨七静静的握着她的手,坐在她的身边。
齐安儿动了动唇,撇开了脸,将那只被晨七握着的手抽了回来。
许久,齐安儿道,“你走吧,他不喜欢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齐安儿说道,语气平静到近乎无情。
晨七温柔的眸光再次对上齐安儿的决然。
齐安儿努力的撑起身子。静静的走到墓碑边上,缓缓的坐下,静静的守着。
晨七犹豫了片刻,道“好,过段时间我来接你。”
齐安儿摇头拒绝了,道“你不用来了,我会在这里守他一生,就好像他也曾守了我一生一样。”
晨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点头。齐安儿的脾气就是这样的犟。越是逼她,她就越发的犟,若是你事事都将就着她,她也许就没有了那么的犟,反而还会温顺的像只小猫一般。而晨七在以前都是事事将就着她的,唯独这一次,他是事事都反对着她的。却不知他的反对,只会将她往死角逼的更紧,直到最后,两人都没有了退路。
晨七选择了退后,离开了连云阁,留下了齐安儿。
齐安儿内疚的看着空空的一切,寒冷的风吹来。连云阁的现任阁主为她拿来了披风。齐安儿惊愕的看着凌鸢。
凌鸢恭恭敬敬的对她一拜,“参见阁主!”
齐安儿摇了摇头,否认道“我不是你们的阁主。我只想在这里陪着他,你们的阁主,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凌鸢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是深深一拜,“我已经吩咐了大家,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阁主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便是!”凌鸢说道,齐安儿颔首应了。凌鸢漠然转身而去。
这一刻,她打心底的认了齐安儿就是她们的前任的阁主——‘连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