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说话太多的缘故,齐安儿脸色又苍白了许多,她微微侧过脸,“我又让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时候了……”
晨七虽然很心疼,但还是浅笑道,“你狼狈的时候一样很好看。”
齐安儿笑了笑,很是懦弱的闭上了眼,紧闭着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直到咬破了唇,一丝血迹溢出唇间。晨七温柔的替她擦去血迹,小心的搬开她紧咬着的唇,“别这么对自己。”
“就是……心疼……”良久,齐安儿缓缓地吐出几个,对晨七她向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帮我留下纸条好吗。我……我怕见到他……”她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才将这句话完完整整的说出来。虽然声音很小,很脆弱,晨七却听到了。拿起笔纸,写下几行字。那是齐安儿所想的。
齐安儿看了看白纸上落下的两行黑字,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好似在对他说,我们可以走了。
晨七将她抱在怀里。守在门口的天兵瞧见皆是纷纷退开。晨七命令的道“你们先回去,我送四公主回离央山。”
胆大的天兵开口道,“为何不带四公主一起回天界。四公主伤的这么严重,怕是……”
晨七冰冷的眼神在那个天兵身上停留了一霎,那天兵很识趣的退了开。
晨七抱着齐安儿消失在方府,随着来的众神天兵也消失在了方府。
紧锁着方子罕的门也悄然打开,风吹开了门扉,强风吹进来。吹散了桌案上写着黑字的白纸。
方子罕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张。上面写着:方子罕就是唐麟,唐麟就是方子罕。
方子罕紧紧地握着纸的手在微微泛白。春风一个劲的吹着,温柔的,落红一个劲的飞着,无助的。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嘲笑,好似在嘲笑自己,又好似在嘲笑世界。
方子罕放下了斩妖剑,紧紧地握着那张纸。步出了门。看着满院落空,空寂的院子。他小心的合上了门。
这空寂的大院很明显的告诉她,这些天兵已经走了,齐安儿也走了。
而他……仍旧不记得自己就是唐麟,齐安儿就是自己的妻子。只是这些纸条,这些曾经留下来的遗物在对他说,齐安儿是你的妻子,你就是唐麟。
方子罕的手习惯的摸上腰间,取下酒壶,壶中还剩有半壶酒。
他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喝着,任由风吹着他沧桑的面孔。
袁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递给他一个酒坛。方子罕晃了晃手中酒壶,原来壶中酒已经空了。他很不客气的接过袁风递过来的酒。黝黑的双眸无神。
袁风道,“我要回连云阁了,记得把安儿找回来……”
方子罕仰头看了看天,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映入眼的也不再是刺眼的太阳,而是阴冷的月亮。
满头的星辰,皎洁的月,无一不是写满了嘲笑和凄凉。
方子罕笑了笑,“我根本就不记得这个人……我只知道,我一直都在对自己说,要对她好,好好照顾她。可我……我……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说着,方子罕好似疯了般的转身,狠狠的将手中酒坛摔了个粉碎,酒水洒了一地。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方子罕狠狠的问道,两手死死的揪着袁风的衣襟,“我根本就不记得这个人,可每天都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要对这个人好……一直对她好……她是你唯一的妻子!!!”
袁风惊愕的看着方子罕,他与齐安儿一起走过了那么多路,他也娶了她为妻,就是因为他已经娶了她为妻,所以他才会在城外徘徊,不知道自己是见一见齐安儿好,还是默默守着她好。
而这一刻,他却忽然告诉他,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个人……
袁风道“别开玩笑了……”虽然口上这么说,他的眉头却不自觉的蹙在了一起,方子罕的样子很明显,不是在说谎。
方子罕狠狠的揪着他衣襟的手忽的送了开,一向喜欢站的笔直的他忽然全身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无力的仰着头,望着夜空,“我像是在说谎吗?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无力的语气近乎到了绝望。
袁风亦是沉沉的看着地上的人。掐指算了算,却始终看不出他的命运,方子罕在地上躺了许久,又懒散的站了起来。“我真的……真的很可恨……”凄凉的语气,高大的背影在这一瞬间显得十分的沧桑。
蹒跚的步子,无力的叹息。
想起往日的种种,脑子里唯独没有齐安儿的影子。
他只记得村子被火烧了,然后误入了妖洞,然后又逃了出来,一路上陪着他的人是一个叫做洛暖暖的女子。再后来,又误打误撞的到了连云阁。在后来又到了天尽城。
一场火灾下来,毁灭了一切。他记得自己受了伤,可却忘了自己的伤是如何好的。
在天尽城中,他还认识了一个很奇怪的女子,那个女子是一个风尘女子,他第一眼见她便觉得她很熟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又想不起来。看着那女子的模样,那女子的笑容,那女子哀伤的表情,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了那个女子很多很多。
一个月前,刚刚失忆不久后的他,对朦胧的过去自然是十分的好奇,看着柜子里留下来的纸条。那些叮嘱着自己要对齐安儿好,提醒着自己齐安儿是他唯一的妻子的字条。更是压不住对过去的好奇。
想着,便去墨雪斋找到了那个让他觉得很熟悉的女子,希望她能够告诉自己些什么。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那个女子很善解人意,她会安心的听他诉说,会陪他喝酒,给他说着天下大事小事。久而久之,他也不在去想自己是否能够从这个女子身上得到些什么了。
只是觉得她很可怜。为了养活自己的母亲还有弟弟妹妹委身花楼,成为那些王孙公子饭后的消遣。
听得多了,关于那个女子的过去他也知道的多了。一心觉得这个女子可怜,便也习惯了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来这里找她。久而久之的,从他诉说她听着,到了她诉说,他听着。
这样的颠倒并没有让他觉得不高兴,反而让他觉得心安。每次来这里听着她故事,喝着她的酒,也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然而,那天,他第一次看到这那个女子与别人的不一样之处。那个本应该死在他手下的妖魔却死在了那个女子的手下。
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那个风尘女子竟然有着如此好的伸手和如此诡异的身份。
她握着他的斩妖剑,人剑合一,刺穿了那妖魔的心脏,还打伤了他。最后带走了齐安儿。
而他,就那样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没有一点的思绪。
直到被人关进了书房,脑子才开始微微的转动起来。拿起那些曾经写下的纸条。里面写着的话都是同样的。提醒着自己齐安儿是自己的妻子。
而在柜子的最底层,却放着一个让他都惊愕的秘密。他就是唐麟。
唐麟……
齐安儿说,她的孩子是唐麟的。
可他却叫做方子罕,从小到大的记忆对他而言都是那么的清晰,唯独除了这个叫做齐安儿的女子和那个唐麟……
夜风吹过长街。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静静的站在街头的树下。等待着人来买他的糖葫芦。
方子罕的余光也留意到了那个奇怪的老人,可他却没有想那个老人打招呼。只是静静的走过。
那老人忽然向他走了过来。枯苍的手颤抖的取下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方子罕,方子罕犹豫着接过,面色犹豫,徘徊,不知所措。
老人说,“后悔了……”
方子罕没有回答。
“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心还未变的只有那个姑娘……你呀……”老人叹息的看了他一眼,抢过方子罕手中的糖葫芦,“这是送给有情人的……”说着,老人又叹息着离开,背影佝偻。
皎月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弯弯的。
方子罕漫无目的的走着。
夜渐渐的深,风渐渐的凉。
“子罕……”他好似听到齐安儿在小心的叫着他的名字,叫的有些生疏,脸上的笑容却很是甜蜜。
他缓缓地回头,好似觉得那个叫他的女子就在身后,可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只看见一片凄凉。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风吹着几片落花打转。
绿水绕着青山缓缓的流淌,浊酒陪着孤独的人走遍了山路。却始终甩不掉哀愁。
他安静的躺在石板上,努力地回想着过去,黝黑的长发被风吹乱,随意的搭在脸庞上。风吹来树叶的清香,落红的芬芳。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清晨白天了。他本就消瘦的脸庞更加的消瘦。
蓬蓬的乱发中竟然也多了几根白丝。
袁风轻轻的踏步而来,“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
方子罕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轻轻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袁风,“你不是回连云阁了吗?”
“我只是为安儿觉得不值。”袁风道。
方子罕静静的道,“告诉,我跟安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说的也没用,只有你自己想起来。你若是想不起来,我就算说破了嘴皮子,依然无用。”袁风叹息着道。
方子罕无力的轻叹一声,坐了起来,“我若想的起来……若是想的起来,就不会这么绞尽脑汁的去想了……想破了脑子,将自己还在娘胎里时的记忆都拿出来理了个遍,也都想不起来,到底谁是唐麟,谁是齐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