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结束,又是另一天的开始。
夜晚,月皦星密。
方子罕提笔写下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切,更是特别标注了一行。“待齐安儿好,她是你的妻子,你最爱的妻子。”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下这一行字,可当他打开那个属于他的私密柜子的时候,他看见了里面有满满的一柜子的白纸黑字,上面写着的都是这一行字。
“齐安儿……”方子罕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这个名字是不存在的,可为什么这里留下了这么多关于她的过去和自己对自己的叮嘱。而且还刻意标注了,要对她好,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有写下这些文字。
方子罕对着夜空,思索了许久,始终没能想起什么。
“想什么呢?”齐安儿轻轻地拍了拍方子罕的肩,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方子罕侧脸看了看她,就是这个女子,黝黑的双眸不染一丁点尘埃,乌黑的长发盘在头顶,撇着一根珠钗。洁白的长裙,倾国的容颜,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他旁边。微微弯起的嘴角,浅浅的笑容,甜蜜而美好。
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妻子。方子罕静静的看着她的容颜,想从她美丽的脸庞上寻找一些关于她的回忆,可想破了脑袋,看穿了她,也未能找出一丁点儿的回忆。
“怎么了?”齐安儿关怀的问道,纤美的手指覆上方子罕的额头,从方子罕恢复记忆以来,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总是一个人坐着沉思。而且看她的眼神还好似看着陌生人一般。“可是夜风太凉了?”温柔的声音。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方子罕这样想着。
方子罕细细的想了想,轻轻地拿开了齐安儿的手,“我去趟书房,你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齐安儿木然的看着方子罕离去,这一个月来他一直这样。
准确的说。从他体内余毒清除后不久,他就一直这样,对她逃避着。
齐安儿也曾试图用法力探索他的内心,可却始终探索不出什么,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还有一个朦胧的白色身影,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翌日天明,齐安儿端着做好的早餐敲了敲书房的门,却始终没能听到方子罕的回答。
齐安儿又询问了门丁,门丁道:“方老爷昨晚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齐安儿愣了愣,昨晚就出去了。
“夫人……”门丁追上失魂落魄的齐安儿,齐安儿转身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可是有事?”
门丁吞吐着道,“我……想回老家几天……”
齐安儿点了点头,应了。这个门丁是洛暖暖的一个远房亲戚,以前他的父亲在洛府办事,年前天尽城的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这个门丁的父亲自然也死在了火灾中。留下他跟年迈的母亲。他到处寻事也寻不着事做。无奈之下来到了洛府。奈何洛府已经改名为方府了。
听完门丁的诉说,齐安儿便将他留下了,每月给了些银两,足够他们母子的开销,因为府里也不需要什么人来管理和打扫。更不需要仆人,所以也就安排他做了个门丁。
这偌大的方府,每日都由齐安儿亲自打扫,每日三餐亦都是由她亲自动手。关于金钱来源,齐安儿在城西开了一家首饰店,请了个小姑娘在哪里守着,每月收入还不错,足够了开销。
“唉……”齐安儿叹息一声,不安的站在门口,守望着,等待着方子罕回来。
日上三竿,人未还。
人影倾斜,人未还。
艳阳西下,人未还。
月上枝头,人依旧未还。齐安儿终于耐不住了。便出门去寻。走遍了大街小巷,亦寻遍了所有方子罕可能出现过的地方,却始终没能找到他的人。
最后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拉着齐安儿,问道“夫人找的那位公子应该在那里面……”那老人枯老的手颤巍巍的指着墨雪斋大门。齐安儿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又疑虑的看着老者,问道“老人家可知我寻的是什么人?”
老人笑着拿下一串冰糖葫芦递给齐安儿,然后笑着转身离开,苍老的声音徐徐传来,连绵若风,久久的吹着,久久的响着,声音低低的沉沉的。“老身常年在这条街上卖糖葫芦,来来往往的人都认得……都认得……”
冰糖葫芦,齐安儿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再看那老人沧桑的背影,好似想起了,那大雪纷纷的夜晚,唯有那个老人在雪中卖糖葫芦。
齐安儿笑了笑,“多谢老先生。”
齐安儿捏了个诀,摇身一变,成了翩翩少年。步入墨雪斋,虽然入眼的不是灯红酒绿,但也是花花绿绿的,飘摇的衣袂晃眼的很,叮叮当当的酒杯相碰的声音亦是十分刺耳。举目望去,舞台上有七八个女子起舞翩翩,台下众酒客呼叫连连。
齐安儿施法探索了一番,心里一紧。方子罕果然在这里。而且还呆了一天一夜。若是自己不来,或许会不只一天一夜。
齐安儿避开了姑娘们的热情,绕上了二楼,在绕到后院。走过长廊,到了一处独院。
走进月牙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齐安儿向来不喜喝酒,虽然不反感,但却相当的敏感。在酒香的指引下,她很快就找到了方子罕。然而,映入她眼眸深处的却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
方子罕正醉醺醺的躺在韩艺希的膝盖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韩艺希暧昧的拂开方子罕脸庞上的碎发。轻轻地在方子罕唇上落下一吻。
齐安儿紧捏着手,在原处站了很久,泪如雨一般的下,风拂过,飘来一阵清香。
方子罕略微侧了侧身子,韩艺希俯身解开了他的衣。齐安儿在也看不下去,踌躇了良久,终于还是踏步上前。忍着心里疼痛,柔弱的声音从柔软的唇间蔓延而出,“打扰了,我来带我丈夫离开。”这本是不该属于她的温柔,而面对这种情况她却是如此的胆怯。
想来,若是眼前与方子罕在一起的女子不是韩艺希而是另外的女人,她定也会大发雷霆,然后将方子罕狠狠的责骂一顿,可这个女子是韩艺希,她不能。因为那个女子对方子罕的爱绝不会少她半分,方子罕对她的心亦或者绝不会……她不敢往下想,只是狠狠地咬着牙,将那隐隐的疼忍了回去。
方子罕呻吟一声。扬了扬手,韩艺希倒上一杯酒,亲自喂方子罕饮下。
“子罕……”齐安儿咬牙,酝酿了许久才没让自己叫错名字,没有将方子罕的名字叫做唐麟,这些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渐渐地发现。方子罕对于前世的记忆已经隐匿而去了。至于为何,她也不知。能让她肯定的是他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方子罕朦胧睁眼,见齐安儿忽然出现在这里,心里一惊,急忙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今天白天我一直都没看见你,担心里,就出来找你了,听门口买糖葫芦的老人说你在这里。”齐安儿强压着心里难受,含糊着说道。
见齐安儿迷糊了眼眶,方子罕心里亦是不安,虽然他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这个人,可自己却每天都在提醒自己,要自己对她好,她是自己最爱的妻子。
方子罕擦去了齐安儿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好了,我们回去……”看着齐安儿满脸的泪,他的心软了,什么都不顾了,她若要他回去,他就回去。
齐安儿看了韩艺希一眼,什么都没说,韩艺希仍旧斜躺在席子上,不急不缓的为自己倒上一杯,然后仰头饮下。
方子罕扶着齐安儿离开了墨雪斋。韩艺希狠狠的将手中酒杯捏了个粉碎。忽然一个身穿青黑色长衫的男子出现在身后。徐徐的走到圆桌旁坐下,展开折扇,用扇面接住了在风中飘落的花朵。
韩艺希道,“方子罕对齐安儿的记忆已经彻底的消失了。没有了……你可以遵守当初你的承诺带着齐安儿离开了。”
韩艺希斜眼看着那一抹青黑色长衫,坐直了身子。晨七道,“我正在想如何带她走,若是强行带走,她必然不肯。若是告诉她说方子罕已经忘了她,更是不可能。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说着,韩艺希道,“这个我无能为力,若非晨五爷还想让我将四公主的记忆也净化了。”
晨七叹道,“看样子,她过得并不好。”答非所问,韩艺希眄了他一眼。顿了许久晨七接着道“我会带她走的,只是有些为难,在想,到底如何才会不伤害她,又能让她离开他。”
说着,晨七摇着折扇离开了,翌日的阳光还是很艳。
因为门丁不在的缘故,大门一直敞开着。齐安儿拿着扫帚扫着院中落花。擦了擦额头的汗。晨七悄悄地出现在她身后她亦是毫无发觉。
直到晨七轻轻地拍了拍齐安儿的肩,齐安儿才蓦然回首。然而,入眼的并非她所期待的方子罕,而是另一张容颜,这无疑将齐安儿吓了一跳。
齐安儿惊道,“你怎么来了?”
晨七看了看院中落花,“我来带你走。”
齐安儿摇了摇头,晨七道,“当初他想起了一切,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可如今他已经将你忘了。再也想不起来了。而且……天君……”
齐安儿微笑着打断了晨七的话,“你知道吗?就算他今生来生,都不记得我是谁了,我也不会离开的,就算我陪着他一生一世,他都不会记得我是谁,我也依然不会离开。”
这话无意让晨七吃了一惊。对山齐安儿幸福的笑容,晨七好似看出了什么。手往齐安儿脉搏上一搭,晨七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样子。可又吃惊的不敢相信,“你……怀孕了……”
这是他完全没有预算到的结局,他一直不希望齐安儿跟方子罕在一起。可眼下的状况……
他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