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艺希安顿好了亲人后并没有及时赶回无言山,自然也不知道无言山上的人在她离开后不久也离去了。
冰凉刺骨的水,宁静的山林,刺激着他想起了一些已经隐匿起来的往事。
他握着那柄斩妖剑,‘咻’的一声响,剑出鞘,握着剑柄的手略微颤抖,剑身闪耀着微微寒光,冰冷的脸庞没有任何的表情,手起剑落,斩下一截衣袂。割破手指写下两行字:前缘已尽,莫牵莫挂;就此别过,愿汝安好!
平淡的话言有些无情。出了大山,一路向北。越往前走越觉得寒冷,单薄的衣已经抵挡不住寒冷。行走于浓雾之中,雾水落在了发上。寒冷的风拂过,凝结了雾水,凝结了发,却冻不住他前行的步伐。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小镇,只可惜这个小镇实在是太过偏僻。成衣铺更是少的可怜,转遍了整条街,终于寻到一个。可又因为身上没什么钱的缘故左右为难。思量了许久,终于还是拿出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一块玉佩换了一套绒衣。
看着那块玉佩,他心里有些不舍,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块玉佩来自何处。
一袭黑色绒衣,长发用漆黑色绸缎慵懒的绑在脑后,额前散落几缕发丝,将他俊美的五官遮挡的有些迷离。半闭着眼睑遮挡住了迷离的眸子。
一个月的长途爬涉,终于到了天尽城。仅仅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而且京都也已重新迁回了天尽,牧相城倒是一片冷清。并未经历过火海之灾的他自然也不知道这座看似美好的城已经经历过一次毁灭和重生。
他静静的在茶楼坐下,迷离的眸子半垂,从别人的口中,他听到了关于那场火海的事。泪雾一般的迷糊着清澈而无神的眼眸。一口清茶入喉,他不会喝茶,饮起茶来就跟饮酒似的,所以并没有什么乐趣。反而有些厌恶。
店小二也觉得他有几分眼熟,但因为换了一身装扮的缘故未能及时将他认出。直到他先开口,“小二哥!请问,那个与我一起的姑娘去了哪里?您可知道!”他说话十分的恭谨。
小二看着他想了许久,才想起这就是几个月前在这里停留的贵客,因为与韩艺希有过接触,所以小二对他的印象也特别的深。急忙道,“你说的是安儿姑娘吗?”
他点了点头,小二有些同情的叹息一声,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他赶紧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公子不知道吗?”小二有些不信的道,“那天你交代了不让安儿姑娘出门,可我实在拦不住,然后你就一直没有回来。几天后安儿姑娘回来了。可是……”说着小二又是后悔又是感伤。“后来城里起了大火,安儿姑娘为了救火受了伤,然后被一个公子带走了!”
“救火?”他不信的皱了皱眉头。
小二十分钦佩的拍着胸脯道“是呀,那场火可大了,安儿姑娘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飞在天上,这么一挥,那么一扫,没过多久火就灭了。因为在那场火死的人太多,所以城里的人都逃走了,皇帝和守城的侍卫都逃走了。”
他看了看外面如旧的繁华,是在是难以想象,到底是那场火太小没能将这城毁灭的彻底还是皇帝的能力实在太强,可以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将它还原。
窗外的梅枝上点着几点红色,他扬手折下一支,轻轻地拿在手里打着转。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女子在窗前作画,他悄悄地站在门口,看见洁白的纸上落下的花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作画的女子转着手中的笔,用十分向往的眼神看着窗外,叹息的托着腮,幽幽的道,“人间的冬天有白雪。在寒冷的冬天,白雪覆盖着大地的时候,会开着红红的花,很美很美……”她向往的眼神,期待的语气一直萦绕在他的耳际。他想,等她长大了,他会带她去人间,去看白雪,去看那从未看见过的花朵。
那女子扬手,一点白光闪过,画中花枝化为实物,被她握在手里,轻轻地旋转,仔细的打量。就像他现在这样,可又不像。
那个时候,女子的眼神是向往而期待的。他看她的眼神是迷离的,幸福的。
此刻,他说不清。回忆很平淡,却有些伤感,浅浅的,好似吃着微酸的梅子一般。
良久,小二又来到他的身后,递给他一个酒袋。他有些迟疑的接过,爽快的喝了一口,然后将酒袋还给小二,小二拒绝道“知道你喜欢喝酒,特意给你买的。”
“谢了!”他扬手道谢,又喝了一口。凄恻的叹息弥漫了小小的梅林。
许久,他又缓缓问道,“带走她的人长什么样?”
那小二回忆了一下,“一个白衣公子,带着漆黑的斗笠。斗笠边缘落下的黑纱挡住了样子,不过看着好像是满头的白发,应该已经过了六旬,可看他的身法又不像,好似才一二十来岁,看来是少年白头,……我也不确定……”说着,小二绕了绕头,“他有些可怕,我不敢盯着看。他们走后,你跟艺希姑娘也走了,后来我们也都走了……”
说着,小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哎呀!”叫了一声,不好!
他本想追问些什么,小二却一溜烟的跑了。
留他独自站在梅林。幽香扑鼻。他叹了叹,怎么说她也是修炼了数千年的仙人,应该不会就这么死在凡人手中。可她?却因救火而伤了自己,听小二的诉说想来伤的定是不浅……
他又难受的大喝了一口酒,依靠着墙角,听小二的诉说,已经确定带走齐安儿的人就是袁风,可袁风会将她带去哪里?是带去连云阁?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天下如此之大。要前往何去出寻。
还有那仇?是报还是不报?回答自然是肯定的,若不报仇,他为何来天尽城。何况皇帝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如今围绕在皇帝身边的人若非妖魔便是奸臣,不杀天下如何安。可除了皇帝,又有谁能够继任王位。
他纠结的靠着墙角,杀?不杀?都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安儿!”他俊美的脸上浮现了绝望,比他看见全村人死亡的时候还要绝望。师父,傅静儿的容颜皆浮现脑海。还有齐安儿陪着他一起走过的路,漫漫长路,爬山涉水。
“一起喝!”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回头,来人正是余子成说。
余子成说在他身畔坐下,仰头一口饮尽了酒。
他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母亲和向远呢?”语气有几分关怀,也有几分敷衍。从他知道余子成说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是朋友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个女子当做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我娘说,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余子成说叹息了一声,“我不能让向远冒险,所以我就对他说,我有一个亲人在天尽城,我要来接她。向远本来要跟着一起来的,可我拒绝了。让他留下照顾母亲。”
“可若是你回不去呢?”他担心的道,自然也明白了余子成说的来意。她的父亲是成锦,又是逃婚的公主。来到了这个地方,活着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亦是让人不得不担心的。
“有你在呢?除非你死了,否则你一定会保护我平安的。”余子成说说得肯定,他道,“你倒是有自信。”
“我相信你的为人。在你死之前我绝对不会死,在确定安儿平安之前,你也不会死,不是吗?”余子成说说得很自信。
他也佩服的笑了笑。“以你的意思是要先处理报仇的事。”
余子成说没有否认,他又问道,“先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吧。所有人都说我父亲留下了一股可怕的势力,我很想知道那是一股什么样的势力。到底有多可怕,是真是假。”
余子成说犹豫了一霎,喝了口酒,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家中男丁知道,我母亲当时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就算十分得我父亲的心,也……”说着,余子成说收起了失落,提了口气,拿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了两个字,“舞墨。”
“这是?”他疑虑的看着余子成说。
余子成说耸了耸肩,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我母亲说她所知道的只有这些。这两个字是她偷偷的看见我父亲在房间里写下的,当时我父亲心情似乎很沉重的样子,没过多久就遭到了灭族之祸。”
舞、墨,余子成说在写下两字的时候顿了顿,他问道“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余子成说道,“似乎是两个,可又似乎是一个。没有人知道。但若想找到他们口中方颜背后的势力,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说着,余子成说深叹,“其实我也不知道……”酒香弥漫着,在寒风的吹拂下,一片红色的梅花花瓣飘摇在地,“我来这里有半个月了,一直在等你。这半个月里,也打听了许多,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亦或者说是两个人的名字。”说着,余子成说眼里也浮现了些恐惧,“亦或者说这不是人,而是其他什么?我……想不到……”
他也沉默了,思量了会儿道“你能先去一趟连云阁吗?”
余子成说道,“去做什么?”她心里亦是明白,“去找安儿吗?”
“我也不知道她在不在那里?只知道她被袁风带走了。”
“那应该没事,袁风会照顾好她的,我留下来,这里很危险。”余子成说亦是明白,找齐安儿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支开她。
他也不再说,静静的看着梅,前世的记忆还很清晰。可又清晰的不像真实。更像一场梦。可寒风刺痛肌肤的感觉又告诉他,那不是梦,是真实。
夜晚的天尽城灯火辉明,红色覆盖了整个城,被白雪覆盖的长街屋檐映着灯光泛着的光芒好似琼玉之华。
挂在树上屋檐的红灯笼亦在风中轻轻摇曳,白雪仍旧呼呼的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