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翌日,知府匆忙凑齐礼单上珍品,沈容才露脸。
“平江不愧是鱼米之乡,富饶和乐,知府没少中饱私囊吧。”
沈容悠然下船,逡巡四周后,手中骨扇倏地一收,不轻不重拍在知府肩膀。
“下官冤枉啊,恳请侯爷莫要听信风言风语。”知府登时骇然失色,双腿发软般,仓皇跪下。
后头跟着的一丘之貉,亦随后撩袍下跪,高呼“侯爷明察”。
刹那间,场面甚是壮观。
经过的百姓纷纷侧目,惊奇又不敢驻足太近,皆铆在码头四周食店,偷偷翘首偷瞄。
“本侯开个玩笑,诸位莫当真嘛。”
沈容浅笑,抬臂虚扶知府,却在对方站起凑近一刻,压低嗓音道:“知府管辖平江此地,多有劳累,即便拿些好处,也不过分。知府,可明白本侯意思?”
知府一愣,立马会意沈容是同道中人,眼底闪烁奸诈,赶忙颔首。
“侯爷,下官懂,已为您准备下榻会馆。”
两人目光交触,沈容潇洒展扇,笑得合不拢嘴。
知府微躬身,谄媚指引沈容登马车。
待垂下车帘,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御舫。
那处,随行禁卫军正有序搬走礼箱。
“哎,本侯这一高兴,差点忘记一要事。”
沈容撩起车帘,手中一转,骨扇指向河边,“陛下赐的禁军需携平江的重礼回京,虽金吾卫在暗处保护,但不便露脸,劳烦知府寻几个腿脚灵活侍卫,明面跟随。”
“毕竟本侯替陛下巡察平江,排场不能太低。”
“自然,下官马上安排。”知府奉承应答,心下蓦地一沉。
金吾卫历来护卫天子,皇上竟公然派给沈容所用,恐怕……她的分量远超在世的安伯侯。
思索着,他不由自主瞟向周遭,猜测金吾卫可能藏身之处。
随后,知府等人大摆宴席,为沈容接风洗尘。
一杯杯黄汤在众官高捧称赞中灌下,酒过几巡,沈容面覆红霞,明眸亦似落下两片云雾,游离混沌。
“知府,本侯今夜兴高,同你说几句掏心话。”
沈容冲下座的知府招手,砸吧嘴两下,曲手撑着下颌,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头,明显喝高了。
看到她半醉模样,知府眉梢浅抬,其他官吏立即会意,悄声站起,挥袖清场。
“侯爷,此处无外人,您安心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回,陛下钦点您到平江,是查办旧事,抓捕下官一行人?”
闻言,沈容歪头望去,似笑非笑问。
“陛下确有此意,但执行与否,全凭本侯心情。还有……”
冷不丁连打酒嗝,打断她的话音。
好不容易停下,沈容只觉火辣干涩的嗓音,不禁烦躁蹙眉,扬手往前重劈,凑巧拍在知府脑门,疼得他泪花迸溅。
下一息,不待他躲开,沈容左右甩手。
不偏不倚,掌心次次扇过知府脸颊。
知府在平江横行霸道多年,何时受过这等羞辱,登时恼怒,拔高音量质问。
“下官不知作何惹怒侯爷,敢请您明示!”
“错?”
沈容脑袋轻晃,沉思片刻,一本正经摇头,“鸟且懂护食,人心本是贪图享乐,有何错?不过……诶,本侯好像没说完上一句?方才想说何事来着?”
知府见她语无伦次,警惕避开沈容手臂可挥动范围,凝神打量她神色。
“哦,记起了!本侯来平江既是差贪腐,亦属游玩。甭管你们昔日头顶是何人,如今你们有眼见本侯深受天下宠眷,日后仍想发财揽权,该知晓讨好谁吧?”
再次亲眼所见沈容贪婪心性,知府面上并无惯来的讨好,幽冷目光反倒寸寸泄出寒气。
“敬侯想取代安伯侯?”
沈容轻笑,双手改为托着下颌,眨了眨眼,一副人畜无害姿态。
知府一时摸不透,往前一步,试探性问:“若我等护侯爷为上峰,您可保我们后世无忧?”
沈容嘴里咕哝两句,音量过小,知府听不清。
他斟酌着再往前,沈容突然一栽,彻底醉倒。
看问不出讯息,知府不悦沉脸,只好命人送沈容回会馆。
接着两日,沈容逛遍平江城,吃喝玩乐,甚是尽兴,只是没再沾酒。
知府等人暗中观察,见她纨绔,与传闻严明深沉全然不同,逐渐放下戒心,准备动手。
毕竟他们与安伯侯亦是利益所起,臣服卖命,没了旧主,他们何占地为王,成为天子都忌惮的异姓王!
至于沈容,还是别的钦差大臣,敢碰他们利益,一概杀尽!
深夜,黑衣人悄声落在会馆屋檐瓦片,转瞬熟门熟路寻到沈容下塌厢房。
数管迷香燃起,咻一声从窗缝隙投入。
浓烟瞬间弥漫,里间外榻的主仆脑袋一侧,无声无息便陷入晕迷。
十几道银光齐齐亮出,黑衣人灵活翻跃至室内,步步走向床榻。
噌!
漆黑室内蓦然涌现多道黑影,两方交手厮杀,刀光剑影凌乱晃过,血腥渐浓。
混乱许久,动静渐低。
烛火燃亮,照亮地上奢靡地毡,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而软塌桌椅各处,皆被鲜花浸染。
暗卫训练有素警戒与搜查,将抓住的活口押到沈容面前。
“侯爷,行刺之人身上皆有死侍烙印。”
暗卫伸手扯下贼人衣襟,其胸膛露出沈容熟悉的符印。
她眸光冷盯去,似想通何事,嘴角缓缓勾起:“萧景明居然没死,真是命大。”
“那日斩首示众,奴婢亲眼所见萧世子面容,众目睽睽下,他是怎么逃出?”
夏花震惊,仔细回忆,甚是想不通。
“传闻傀医能制模仿人骨骼五官,利用人皮制作奇具。兴许禁卫军当日在安伯侯府逮住的人,只是替死鬼,非他本人。”
死牢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萧景明除非神仙现世,否则不可能逃得出。
夏花顿明,不由心惊:“侯爷,他早料到您会来平江,在这儿等着向您复仇的!”
沈容抿唇,却有一事想不明。
她看出知府等人有二心,猜到他定会派人暗杀,铲除她。
可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萧景明!
安伯侯府大势已去,平江这群地头蛇必不会奉再奉萧景明为主。
他到底藏身何处,又如何使唤到死侍刺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