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韩陆看着面前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鑫昨天就想跟他一块儿来学校，苦口婆心地做了一通思想工作才让小家伙打消了念头，早晨出门前他还很乖巧地窝在沙发上玩玩具，没想到全都是假象。
韩陆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哪栋教学楼上课，不过从他那身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就能猜到，韩鑫应该是偷偷跟了一路，然后在花坛旁边的石凳那儿等了一上午。
“小朋友，怎么不进去找你哥哥，”秦海赶紧掏出纸巾替他擦了擦汗，“这大热天的也不怕中暑，要喝水吗？”
韩鑫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他手里的运动水壶猛灌了几口。
“先去树荫下面收收汗吧，”秦海拉着他走到教学楼旁边的大槐树底下，“你记住啦，刚出完汗不能马上吹空调，热气散不出来容易发痧。”
韩陆再次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还没退学那会儿韩鑫经常被同学作弄，想明白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陌生人给他的东西，但刚才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喝下了秦海递给他的水。
看来这人还挺招小孩儿喜欢。
“你不热吗，”秦海冲他喊了一嗓子，“还是嫌自己太白了想晒黑点儿。”
“管的还真宽，”韩陆快步走到他跟前，“你请我吃饭吧。”
“又是我请，”秦海啧了一声，“凭什么？”
“我要是不叫醒你，第二节课你就得缺勤，”韩陆说，“难道你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还挺会找理由，”秦海看了眼满脸期待的韩鑫，“要不咱们去体育馆那边的汉堡王吧，小朋友不是都爱吃炸鸡薯条之类的垃圾食品吗。”
“能把垃圾两个字去掉吗，听得人都没胃口了，”韩陆说，“还有，他叫韩鑫。”
“没胃口你可以选择不吃，”秦海挑了挑眉毛，牵着韩鑫拐进了小路，“走，吃饭去。”
韩陆对于洋快餐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那会儿他才刚上初中，期末考的时候拿到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老妈看到成绩单后特别高兴，带着他和弟弟去吃了一顿KFC。
四十多块的套餐三个人吃，在许多人看来或许会觉得有些寒酸，但当时家里已经负债累累，老妈只是电器城的一名普通售货员，那点儿工资除了还要养两个孩子还得凑钱还账。
现在回想起来，那顿饭可以说是相当奢侈了。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黑底白字的BURGER KING招牌，这家临街店面的装修和麦当当属于同一级别，布局也非常相似，不过这会儿店里却没几个客人。
韩陆瞄了眼吧台上方的灯箱画，顿时就明白了顾客稀少的原因，虽然照片拍得挺诱人，但大部分餐品的定价都超过了两大快餐巨头。
C大校区里的特色小店数不胜数，自然没几个学生愿意花几十块来吃这些。
“小鑫，给你点个超级儿童套餐行吗，”秦海专注地盯着餐牌，反复比较了半天，“现在正好是开学季，还能送个小书包。”
“嗯。”韩鑫点头应了一声。
韩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个售价69元的套餐包含了鳕鱼堡、小皇堡、炸鸡块、小薯条、鸡柳、奥利奥冰淇淋，再加三杯雪碧……
这哪里是儿童餐，两个成人都得吃撑。
“他吃不了这么多，换个别的吧。”韩陆赶紧摆了摆手。
“就这个了，你可以跟他一块儿吃嘛，”秦海自作主张地拿定了主意，“我再单点一份主食，咱们仨应该也差不多了，不够再点。”
他又加了一个小皇堡，然后爽快地掏出钱包把账结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从头到脚一身名牌儿，韩陆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个有钱的阔少爷，点个餐都要精打细算，如果不是在实体店，说不定他还得领券凑单捣鼓半天。
这种反差……还挺迷惑的。
“你们去找位子坐吧，”韩陆挥了挥手，“取了餐我拿过去，不用三个人都在这儿杵着。”
“嗯，”秦海也没跟他客气，牵着韩鑫去了吧台旁边的走廊，“小鑫，先洗个手。”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还挺会照顾小孩儿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这个当哥的还要细心，韩陆默默给他加了两颗星的印象分。
果然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亲近。
端着托盘走到餐桌前的时候，韩鑫正抓着秦海的手腕不停摩挲，指尖顺着他皮肤上歪歪扭扭的表盘一圈圈地勾勒着。
“好看吗，”秦海反手从背包里掏出了水性笔，“我也帮你画一只？”
韩鑫点了点头，立马把手伸了过去。
“我想想啊，要不画个小狗手表吧。”秦海比划了一会儿，提笔在他的手腕中间画了个卡通狗头，标好刻度之后又加了三根指针，最后才把两端的表带连在了一起。
“汪汪。”韩鑫盯着那只假表笑了起来。
“先吃东西吧，”韩陆绕到他俩对面坐下了，“小鑫你过来，别影响哥哥吃饭。”
韩鑫看了他一眼，靠在椅子上没动。
“不碍事儿，”秦海挑了个鳕鱼堡，剥开包装纸递到他手上，“你喜欢吃鱼吗，小朋友要多吃鱼才能越来越聪明。”
韩鑫咬了一大口，似乎对味道很满意，眨巴着眼睛舔了舔糊在嘴角的沙拉酱。
“你从哪儿听来的歪理邪说，”韩陆皱起了眉头，“我就不爱吃鱼，照样比你聪明。”
“我好歹是你的饭票，你能稍微客气点吗，”秦海啧了一声，端起托盘就往桌板下面收，“自己点去，没你的份儿。”
“不要意气用事，万一撑坏了肚子还得去看医生，”韩陆眼疾手快地抢下了小皇堡和炸鸡柳，靠在椅背上狼吞虎咽，“多不划算。”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秦海叹了口气，偏过头笑出了声，“AK47都打不穿你的脸皮。”
19块一个的汉堡除了贵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生菜黄瓜西红柿摞起来比牛肉饼都要厚上不少，不过这顿午饭韩陆却吃得很舒坦。
回教学楼的路上，他凑到秦海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今天是韩鑫的生日，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晚上有空的话你能带旺旺出来陪他玩会儿吗？”
这个要求非常合情合理。
“没问题，其实旺旺还是他先发现的，”秦海答应得很爽快，经过路边那家精品店的时候，他转头往里瞄了眼，“你在这儿等等我。”
小朋友过生日多少总该有点表示，虽然附近也有蛋糕店，但这会儿都吃得挺撑，食物都快顶到嗓子眼儿了，估计也没人塞得下去。
秦海在店里转了两圈，看着玲琅满目的商品感觉有些无从下手。
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喜欢些什么，他小时候就爱玩滚铁圈、打弹珠、抽陀螺，谁家小孩儿要是买了个塑料车模都能被围观大半天。
“您好，”老板娘笑着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是要买东西送人吗？”
“我想给七八岁的小朋友挑个生日礼物，请问有合适的推荐吗？”秦海问。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老板娘随手在货架上拿了两件玩具，“男孩儿的话可以送变形金刚，女孩儿就选这个泰迪熊布娃娃吧。”
“是送男孩儿的，”秦海对她的推荐并不是特别满意，这些东西应该更适合幼儿园大班的低龄儿童，于是含蓄地补充了一句，“有实用点的吗？”
“有啊，”老板娘转身往柜台里指了指，“滑板车怎么样，不但好玩儿还能代步，儿童手表也不错，最近新出的产品功能非常丰富。”
“你说的是电子表吗，”秦海跟着她走到精品橱窗前，“有没有卡通狗头的款式？”
韩鑫似乎挺喜欢手腕上画的那只假表，一路上起码低头看了十几次，如果能收到一只真表，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比电子表高级多了，”老板娘把一个长条形的盒子推到他面前，“这款表带上有卡通狗，能装电话卡，支持语音和视频通话，还能通过GPS定位，充电一次待机8天……”
秦海被她滔滔不绝的销售话术轰得晕头转向，店里没有其他顾客，感觉自己如果不掏钱买下来，恐怕很难活着走出大门，只好见缝插针地问了句：“多少钱？”
“原价是599，我给你打个九折，”老板娘扯了个购物袋把表盒往里一塞，“只要539。”
“只要……”秦海干咳了两声，赶紧把话咽了下去。
“已经很优惠了，这可是刚出的新款，”老板娘斜眼瞅着他，“小伙子别这么抠，一分钱一分货懂吗，送人的东西不能买太差的，几十块的也有，戴个几天就坏了不是糟蹋钱吗……”
“行行行，就这个了。”秦海立马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
“还要看看别的吗，”老板娘一边找零一边进行二次推销，“其实拼图和积木也……”
“谢谢，不用了。”秦海提起袋子摆了摆手。
逃出精品店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汗透了，因为不会拒绝人的毛病，他曾经吃过不少闷亏，抬头扫了眼店铺的招牌，下次记得要绕道走。
“买什么了，”韩陆叼着烟走了过来，“速度还挺快。”
“帮你弟弟挑了件生日礼物，”秦海把儿童套餐附赠的书包挂到了韩鑫的肩膀上，然后拉开拉链把购物袋装进了包里，“是儿童手表。”
韩陆盯着他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回头你去办个副卡，”秦海说，“据说可以支持语音和视频通话，还能定位什么的。”
“小鑫，”韩陆被腾起的淡蓝色烟雾呛得一阵咳嗽，眯着眼睛偏过头，“快谢谢哥哥。”
“谢谢。”韩鑫抬起胳膊敬了个队礼。
“不客气，”秦海在他脑袋上扒拉了几下，“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韩陆的手机在兜里响了一声，点亮屏幕后，他拧着眉问了一句：“你没有加赵丽君的微信吗，她在群里问你的联系方式。”
“我的电话好像没有微信这个功能，”秦海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要不你帮我看看。”
“炫富是吧，你拿个iPhone跟我说用不了微信，我他妈还以为你买的大哥大，”韩陆在屏幕上划了划，“你什么软件都没下载，当功能机用呢？”
“在哪下载？”秦海问。
“应用商店，”韩陆瞪大了眼睛，“你是火星人吗？”
“我没看到应用商店啊。”秦海立马看向手机屏幕。
“你就说是不是装的吧，”韩陆叹了口气，点开了一个蓝色图标，“App Store就是应用商店，你先用邮箱注册一个账号，再绑定一张银行卡。”
秦海在他不怎么耐烦的指导下总算把微信下到了手机里，通过短信验证码登入了账号，通讯录里只有家人和两个不认识的同学，从出事到现在也没人给他发过消息。
赵丽君很快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然后把他拉进了班级群。
“真是难为你了，”韩陆点开了他的二维码，镜头对着屏幕一扫，跟他互加了好友，“竟然还能成功下载到课程表。”
“开学的时候助班不是教过吗，”秦海看到他的昵称后顿时笑出了声，“这个是你？”
陆上第一帅……
“很好笑吗，你也好不到哪去，”韩陆清了清嗓子，“请叫我海哥，脸真大。”
秦海赶紧低头瞄了眼。
我去，还真是。
没等他开口反击，赵丽君又在群里发布了一条通知。
-各位同学，今天的晚自习请大家务必到场，有重要事情宣布。
把韩鑫送到学校后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岔路口，他俩才并肩沿着林荫道走回了教学楼，下午又是两节大课，讲台附近和最后一排还有许多空位。
韩陆依旧选择了角落里的位子，秦海感觉精神状态还行，不过为了避免被老师盯梢，他自然不会去坐教室前头的皇帝位。
还没来得及取下书包，一个黑影迅速从他身边蹿了过去。
“这个位子没人坐吧？”宋晓宇横插在他和韩陆中间，勾着嘴角问了一句。
“没有……”秦海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