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些事，王路海露出了他平时不会露出的愁苦表情。
“你运气好，进宫就当上了监栏院的总管，然后又去了梅妃身边做事，还屡屡立功，受到了上面的重用。”
“你知道一般的小太监会是什么下场吗？我就拿你昔日的好兄弟小五子来说吧，他这五天之内，挨了三次打，每一次都是皮开肉绽，可是，他挨打了怎么样？照样得干活！”
听到这话，齐天不由一惊。
小五子被打了？
自从跟在了梅妃身边，他就再也没去过监栏院，竟不知道小五子的日子过得这么苦。
“挨打呢，还算是运气好的，至少能保住一条小命啊，有些人啊，还动不动就会被杀，你去监栏院的时候，监栏院一共有三十二人，你猜现在还剩下几个？”
齐天好奇问：“几个？”
“十八个，哎呀，不过我呢又想办法新补充进去了十九个，虽然说好些人进了宫就没命，可还是有很多不懂事的，做梦都想往这皇宫里挤。”
“他们以为进来就可以吃好穿好，每个月领着高高的月奉，真是白日做梦！”
“咱们呢，只有一辈子待在这皇宫里的命，想活命，就得拼命往上爬，要不然，天天提心吊胆，九死一生呐。”
说着，他苦涩一笑，端起酒盅一仰而尽。
齐天陷入了沉思。
这几天他在坤宁宫，已经算是事情比较少的了，还是接二连三看到很多太监死去。
小卓子、小路子、小洪子……
这些人自己想要没事找事，想要涉险吗？
那必然不是。
可主子让你做事，你怎能不做？
不做，主子杀你灭口。
做了，尚有一线生机……但也还是很容易被杀人灭口。
说是九死一生，实际上，九死无生！
陪着王路海喝酒，直到他喝醉趴在了桌子上，齐天才起身离开。
他本想直接回坤宁宫的，却中途拐了个弯，直奔监栏院。
这地方坐落在后宫很角落的地方，平时就不见太阳，今天是个大阴天，更是阴气沉沉。
他打眼一看，只见几个很是面生的小太监正在院子里扫洒，等他走进去，进屋一看，入目所见的，也全都是生面孔。
这才几天？
跟他一起吃过饭聊过天的小太监们，就死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勤勤恳恳干活儿，半点不敢偷懒。
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问：“小五子在吗？”
“在里头趴着呢。”
在心来的小太监的引领下，齐天走进最里面的屋子，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因为小五子被打得下不来炕，吃喝拉撒都得在这个房间里，根本出不了门。
齐天忍耐着那股恶臭走到炕前，便见小五子趴在炕上奄奄一息，身上，脸上都是血。
看得出，他自被打回来，身上的血就没处理过，伤口也不知道上药没有，反正，暴露在外面的已经开始流脓发烂了。
“小五子？”
他推了推小五子，把人叫醒。
这一推，却发现小五子身上滚烫，一看就是发烧了。
“小五子，小五子？”
他又推了几下，小五子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看着齐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却眯着眼睛虚弱道：“齐哥？我是在做梦吗？”
“你没有做梦，是我。”
“真是齐哥？你怎么来了？”
他揉揉眼睛，似乎脑子不转了，搞不清楚状况。
齐天叹口气，问：“你这伤看大夫了没有？”
小五子道：“没有，哪有大夫来给我看，我这里有金疮药，上了药，睡几天就好了。”
“可你伤口都流脓了，明显是发炎了，发炎不好好治，会很危险的。”
“随便吧，太疼了……齐哥，我太困了，我先睡了，等我好了再去找你。”
说着，他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小五子！”
他正在发烧，又受了这么重的伤，齐天也不忍心再叫醒他，只能转身出来，朝外面的小太监问：“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没去给他请大夫？”
一个看起来最多十二三岁的小太监道：“请大夫？你别说笑了，上哪去请大夫啊，咱们可没那个资格去太医院。”
“不去太医院，那他身上涂的药哪儿来的？”
“咱们找出来的呗，监栏院一直有些药的，不过不知道都放了几年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先用上，剩下的看造化。”
这小太监才刚刚进宫，就一副老成的口吻，听得齐天一肚子气。
他接着又问：“他是被谁打的？”
小太监道：“听说是去兰嫔那里干活儿，眼睛不干净，到处乱看，兰嫔发了火，亲自抽了十几鞭子，又让宫里的太监抽了五十鞭。”
兰嫔！
竟然是他！
齐天很是意外，因为在皇后和在懿妃面前，她表现得都十分乖巧。
原来，是私底下把怒火都发泄到了太监身上。
他顾不上想这些，先急匆匆出了门。
他本想直接去太医院找个大夫，但想到以自己的身份，根本就请不来医生，只能先匆匆忙忙回了坤宁宫找颂珠帮忙。
颂珠闻言不由皱眉：“找太医？你想的太好了，且不说就连我生病了都找不来太医，就算皇后特别开恩给我找过来，我也不能让太医去给监栏院的小太监治病啊。”
齐天低声道：“那就说我病了成不成？”
颂珠道：“你救过皇后，你若真病了，皇后说不定会怜悯你帮你找个太医来看，但是，即便如此，太医也绝对不会去监栏院的。”
“那……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颂珠道：“只有一个法子，你去内务府，把这件事告诉王路海，求王路海向上禀报，然后，把小五子给送回家去，回家以后，他就可以看大夫了。”
“但是你得想好，这样做有两个弊端，第一，小五子出宫以后就别想回来了，第二，你得给王总管一大笔银子，至少一百两。”
一百两！
这也太贵了！
齐天经过采买，又把银子给了祖母，身上哪里还有一百两银子？
就算把剩下的银子全部加起来，最多也就二十三两了，他根本就拿不出来。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五子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