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邺城,纳兰府,你就是这样做的吗?天策军踏平纳兰府,一百多条人命,只剩下干枯的灰烬,那场大火,你亲眼看到了吗?烧了一天一夜,连大雪都扑不灭,沈家不过和纳兰府走的近一些,就被满门抄斩,你权势滔天,你挥挥手就可以要了这么多人的命,你害怕过哪些索命的冤魂吗?”容夙一步步逼近,皇上冷汗涔涔,不停后退。
容夙指着周身散发着冰冷杀意的青弦:“你看,那个人你不认得吧?那你还记得十六年前岭南莫愁山的聂二爷吗?他,就是聂二爷的次子聂星晖,你若不记得,可以问问何统领,他一定记得,聂家尚贤庄,上千口人,被天策军围剿屠戮殆尽,那一年,他十一岁,十一岁的少年,亲眼看着家门被灭,看着双亲兄长惨死,连全尸都没留,一夜之间,少年就青丝变白发,此后再也没笑过。”
皇上脸色大变,呆呆看着青弦,何进紧紧咬着牙,容夙凄然一笑:“昆仑凤山上那个人,他叫沈韵舟,沈家唯一的血脉,那场屠杀中,他躲在水中一天一夜,逃了一条命,却落下寒疾,那天在凤山上,青鱼花原本可以救他,可是何统领,硬生生将青鱼花烧成灰烬,再一次毫不留情的斩断他生的希望!这些年来我每一天都苦练武功,就是为了有一天,杀尽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就仗势欺人、仗着武功高强就罔顾人命的走狗!”
容夙凄厉一吼,无尽恨意似天边喷薄的红霞,回荡在御书房中,皇上脸上皱纹纵横,双眼浑浊迷茫,何进情不自禁的退了几步,直愣愣的盯着容夙。
“这个孩子。”容夙指指牵在手上的瑾离,“三十五年前,你为了皇位屠戮皇宫时,一名怀孕的妃子装死逃了出去,遇到我父亲,父亲将她藏在邺城一条酒巷中,妃子生下一个男丁,孩子在邺城酒巷长大,过着平凡的生活,娶妻生子,卖酒为生,十一年前,瑾离出生,他的父母却在一场瘟疫中染病身亡,他就流落在街头,和乞儿混在一起。”
“你能想象吗?曾经主宰这江山四百年的楚家后人,成了乞丐!”容夙紧紧握住瑾离的手,十一岁的少年双唇紧抿,冷冷的看着坐倒在地上的皇上。
容夙冷笑一声,忽然抽出腰间断虹,剑光闪烁,何进脸色一变,扑到皇上面前,容夙冷冷一笑,嗤的一剑直直刺入何进胸前:“何统领,这样就死了,还真是便宜你了。”
何进喷出一口血,浑身抽搐,容夙毫不留情的拔出断虹,何进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权公公吓得摔倒在地,颤抖的不能自已,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却是吓得尿了裤子。
容夙一把提起皇上,皇上忽然身子一转,迅捷如陀螺,手腕翻转,一把短短的匕首唰的刺向容夙腋下!
这一下迅若闪电,青弦眼角瞥见,却已救援不及,大喝一声“小心”,一时目眦欲裂。
容夙断虹一转,铮的一声,剑身恰恰挡住匕首锋刃,青弦松了口气,斩月银光乍起,数招逼得凤临珏退到大殿门口。
容夙轻蔑一笑,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一个带兵屠戮皇宫的将军,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她唰地一转,断虹若彩虹倒悬,瀑布匹练般刺向皇上,皇上反手从书案上抽出长剑,叮叮当当一阵急响,两人已交手数十招。
三十招一过,皇上显然内力不继,容夙并不下杀招,每一剑出手都在他身上留下一条血痕,不过盏茶功夫,皇上身上数十条伤口纵横交错,气喘吁吁的不断后退,终于砰的跪倒在地,如同缺水的鱼一般大口喘息着。
容夙走到他面前,忽然从袖中摸出一瓶金疮药,洋洋洒洒洒在他身上:“放心,你死不了,你还要看着凤家是怎么满门被灭!”
皇上绝望的看着她,容夙指指御书房门口,门外断桥上,许多黑衣人冲了进来,看到凤临珏,都围了上去,显然是东宫暗卫。
忽然屋檐下宫灯一闪,无数着红色斗篷的人似幽灵般从屋檐下倒挂下来,轻飘飘落了地,手中或圆月弯刀,或锋利匕首,或长剑短刀,步履轻盈,见到烈焰以外的人就毫不留情痛下杀手,东宫暗卫还没反应过来,许多已经身首异处,大殿中更是一片狼藉血流成海。
这些人较之烈焰,更多了一层果断决绝的杀意,似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露在猩红斗篷外面的双眼,泛着冷厉邪恶的光。
凤临珏脸色大变,暴喝一声,刀光如雪,青弦冷冷一瞥,斩月破空而起,似星光重重坠落,凤临珏胸前一凉,只见银白一片,斩月透体而过。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胸口的剑刃,想努力抬起手,却已软软倒了下去。
“不——”皇上大吼一声,悲痛欲绝,他猛地朝着凤临珏冲过去,容夙一把拽住他,他如同疯魔般扑向凤临珏,却挣不脱身后的人,如同一只可笑的动物,不停蹬着脚,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喊。
青弦斩月一抽,凤临珏吐出一口血,手中长刀铮的一声落了地,缓缓倒了下去,睁大了眼看向皇上。
皇上疯了一般跪在地上,看着御书房里,浮屠一刀刀砍向黄金甲和东宫暗卫,看着那些姓凤的人不停倒下,看着这皇宫里血流成河。
三十五年前那一晚,仿佛重现在眼前。
原来呀,他们失去至亲时,心里是这样的难过,这样的疼痛至麻木,这样的撕心裂肺,恨不得自己转瞬死去。
御书房门口,一人被麻袋一般扔了进来,皇上目眦欲裂如恶鬼一般扑向容夙,容夙一脚踢飞他,顺势点了穴道,皇上如失心疯一般坐在地上,看着凤临帧惊慌失措的喊着父皇朝这边跑过来。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青弦一脚踢出去,凤临帧摔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
青弦一步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斩月轻扬,不过轻轻一剑,凤临帧喉咙喷出一道血线,他双手死死扼住咽喉,抽搐着倒在地上,慢慢静止不动。
青弦心头一阵悲戚,那一年,也是这样的黎明,鲜血染红了尚贤庄,他的母亲被天策军一剑封喉,也是这样,紧紧捂住咽喉,凄厉的倒了下去,这么多年来,每一天都告诉自己,一定要,报仇!
可是啊,就算我杀光这些人,我也再也见不到你们,你再也不能牵着我的手,带我上山找野菜,在寒冬为我煮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再也不会笑着和我说:星儿,快去叫你爹爹和哥哥来吃汤圆啦。
就算在梦里,我也多么希望,能在和你依偎片刻,再叫你一声,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