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夙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这双多情又冷酷的丹凤眼,即便面对死亡,依然静如幽潭。
“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为什么非要逼我到绝境?你就当我死了,当我死了不可以吗?非要刀剑相向你死我亡是不是?是不是!”
嚓的一声,断虹一斜,晋王颈间鲜血喷涌,侍卫疯狂的扑过来,青弦剑气纵横,若流光飞舞,劈开漫天大雪,三千白发在雪中狂舞,挡住一波又一波扑上来的侍卫。
颈间剧痛也抵不过心中震惊的万分之一。
是她。
原来是她。
那个雪地里的孩子,那个把全世界的希望都寄托在他手里的孩子,那个被他无意中遗弃的孩子,那个被他亲手送入死牢的,夜十三,纳兰倾月。
古井深潭般的眸子,终于有了波纹,震惊,歉疚,喜悦,释怀,怜悯。
藏剑拼了命趁八名龙骧卫挡住青弦和姬吹雪时,朝着容夙的后背一剑刺过来,他意在救人,晋王被伤,心中慌乱,这一剑快狠准,直指心脏。
容夙死死盯着晋王,双眼渐渐冷却下来,肋间剧痛几乎让长剑脱手,她看着这张脸,时光飞逝如十三年前那一天,这样的大雪,这个少年,伸手对她说,你在这躲着,我马上来带你走,不要怕。
那是她此生最后的温暖,最后的活的希望。
可是也是他,亲手斩断这一丝眷恋。
藏剑的剑距离她不过一尺,她却恍若未觉,死死盯着这张脸,从未见他真正笑过,若是笑起来,不知是否和那少年一样,眉眼温和,梨涡清浅。
姬吹雪一把折断屋檐下的冰凌,内力到处,冰剑瞬生,他低喝一声,十成功力附上冰剑,冰剑携风雷之势,刺穿一名龙骧卫胸膛,携带着鲜红的血液,似一支火红的箭,撞上藏剑的剑,嚓的一声,冰剑碎裂,血液混着冰凌飞溅着刺入容夙和藏剑体内,藏剑的长剑被大力撞击脱手飞出,人也倒了下去。
细碎的冰凌入体,容夙一震,口中涌出鲜血,染透面上黑巾,滴滴落在脚下,眨眼被白雪覆盖,她再无力举剑,断虹缓缓垂下,剑尖插入雪中,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青弦白发张扬若天神下凡,斩月剑剑气密布成网,一声清啸,剑气所过之处,龙骧卫齐齐倒飞出去,鲜血横流,他如一阵风般掠过来,揽住往下倒的容夙,足尖轻踏,消失在梅林中。
晋王脸色苍白,脖颈上鲜血不停流出,染红半身白衣,墨发裹在血液里,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如随风飘落的花瓣,他眸光涣散,凝视着远去的青弦,右手还保持着微微向前倾的姿势。
他想扶她,却已经来不及。
大雪倾盆的下,似要将天地埋葬,殿下受伤,龙骧卫损失惨重,迅速搀扶主子离去,这世外桃源般的梅林,却再不能恢复平静。
武陵镇上的祥悦客栈,天字一号房里,侍卫进进出出,面色凝重,手中端着盛满血水的铜盆。
窗外大雪纷飞,偶尔传来孩子的欢呼和鞭炮声。
年关在即,却冲不走这一室的焦灼冷清。
床榻边,五个兽炉里炭火正旺,沈先生坐在床塌前,眉头深锁,小心翼翼地包扎伤口。
床榻上,晋王凤临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似昏迷似沉睡,眉头深锁。
墨棋上前道:“先生,如何?”
“失血过多,但也不过是皮外伤,不知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是不是剑上有毒?”墨棋担忧的问道。
沈先生慢慢摇摇头:“殿下脉息起伏不定,心气郁结,轻浮散乱,脉象弦涩,心念震动过大,倒像是殿下自己不愿醒来。”
“殿下自己不愿醒来?”墨棋矢口问道:“为何?”
沈先生叹息一声:“不知道,恐怕和今日麦积山上的打斗有关。”
墨棋缓缓坐了下来:“殿下心性坚韧非常人可比,当年上林苑一事,殿下被人陷害,被关在清泠宫十五日,暗无天日滴米未进,紧靠一瓢清水活了下来,期间数度昏迷,太医断言他熬不过当夜,却在天明时的一场大雪中醒来,众人以为他会鸣冤,他却只字未提,在第三日找出陷害他的人,亲手斩杀。”
他顿了顿,看向床榻上容色苍白的晋王:“我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何人何事,会令殿下停留在梦里也不愿醒来。”
有人匆匆推门进来,一阵冷风猝然而至,夹杂着刺骨的寒,墨棋跪了下去:“参见五殿下。”
来人一身寒意,墨发上白雪匆匆抖落,他一甩披风,神色焦急的看向晋王:“四哥怎么样了?”
“王爷昨晚连夜上麦积山剿灭反贼,激战中受了伤,现在昏迷不醒...”墨棋低着头,不知如何接下去。
“什么人居然能在龙骧卫面前伤了四哥?伤的重吗?”凤清秋上前细细查看,神色焦灼。
他和四皇子凤临渊素来交好,听闻密探来报晋王受了伤,今日恐怕回不了帝都,他不顾属下阻拦,顶风冒雪快马飞奔四百里。
沈先生上前道:“王爷受了些皮外伤,流血过多,身子虚弱,但无甚大碍。”
凤清秋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了眉:“那就好,今晚父皇在永寿殿设除夕晚宴,若是四哥不能去,不知又要惹出什么谣言,可是他这个样子,今日定是回不了帝都了。”
床榻上的晋王忽然虚弱的咳嗽起来,几人慌忙围了上去,苍白的面容上,如星的眸子缓缓睁开,清亮如泉,凤清秋喜道:“四哥,你醒啦!”
晋王勉强一笑:“清秋,你怎么来了。”
凤清秋一笑:“听说你受伤了,我放心不下,来看看你,你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