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诏下,昭武将军纳兰倾月守我国土,救我百姓,亲临战场,英勇殉国,忠烈可追,追封忠烈侯。
纳兰氏至此,荣耀无限,天下无双。
这一日,摄政王车架回朝抵达帝都北城门,艳阳高照,南境炽烈的风吹得人心惶惶,高头大马上,摄政王一声黑色铠甲,泛着铁血冷漠的气息,高大挺拔的身形坐在马背上,气势慑人。
身旁的小红马上,坐着一位短衫彩衣额驸红宝石的尊贵女子,帝都中早已传开,昭月与北疆联姻,摄政王将迎娶北疆公主齐朵。
人群中惊叹阵阵,原来这就是齐朵公主,落落大方,笑靥如花,和王爷真乃一对璧人!
凤临渊远远看着人头攒动,欢呼声仿佛很近,又仿佛从天际传来,漆黑的眸子中,清冷寂寂,似两颗剔透晶莹的玻璃珠子,腰腹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心脏仿佛被游丝包裹,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征战,日复一日的受伤,时时刻刻忍受着身上钻心的疼痛。
可是这些疼痛,连心里万分之一的痛都抵不上。
车架到了晋王府前,他下了马,一只脚踏进王府大门,忽然便回头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红墙青瓦,墙头上,一枝桃枝长长伸出墙头,依稀想起那一日,她站在那棵桃枝下,犹犹豫豫要不要进这晋王府,玫红的花瓣落在肩上,白衣胜雪,唇红齿白,墨发如缎,只一眼,便叫他失了魂。
他双眼涩涩的看着对面,身后的侍卫面面相觑,那里不过一枝已经谢了花的桃枝,有什么好看的?
藏剑看看桃枝上嫩绿的小桃子,犹豫道:“爷莫非是想吃桃子了?”
他回过神,一言不发进了府。
*
龙虎山上的悬崖下,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夏日炎炎中,因了屋前的一汪小小湖泊显得清凉些许,湖边上,彩色衣裙的龙四蹲在青石上洗衣服,景仁远远坐在屋檐下看着她,戚文君在湖岸上认真的练武,手里一根长长的木棍舞的虎虎生风。
屋檐下的竹榻上,纳兰倾月静静坐着,她面色平淡,毫无血色,虚弱若初生。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让人昏昏欲睡,她轻轻闭上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心里却是无尽的悲凉。
已经两个月了,还是站不起来,丹田空荡荡的疼,景仁虽不说,她心里亦隐隐有几分直觉,这一身武功,怕是废了。
他们整日围着她转,戚文君更是前前后后伺候着她,她们对她越好,她就越能感受中其中隐含的惋惜和可怜。
景仁侧目看着她,他知道她没睡,他也知道他不说,她也明白。
戚文君忽然擦擦额上的汗珠跑了过来:“王妃,你困了吗?我抱你进去睡。”
纳兰倾月睁开眼,浅笑道:“不困,就是想闭目养神一会儿,你不是想学武功吗?我教你一套枪法。”
戚文君大喜,随即犹豫道:“你身体还没好,就不要劳心劳力的了,我自己瞎练练。”
纳兰倾月道:“我念着口诀你练习,不对的地方,我自会指出来。”
戚文君应了一声,这一日起,两人无事便在院子里习武,倒是热闹了几分。
又过了四五日,龙四习练了春风化雨功,身体日渐好了起来,景仁也放了心,气氛似乎好了许多。
这一日纳兰倾月坐在屋檐下,似乎看着远处练武的戚文君,又仿佛眸色空空看向远处的天幕,日暮西斜,金光映在湖面,璀璨耀眼,这一处山谷,真是风景美如画。
景仁忽然说道:“你还想他吗?”
“我已经忘记了。”纳兰倾月从容接道。
景仁微微一笑:“我还没说是谁。”
她一呆,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景仁道:“他一定在四处找你。”
“不要告诉他。”她脱口而出,半晌低低说道:“就让他以为我死了吧。”
她这么骄傲的人,如何能接受这样残破的自己,站在那样完美的他身旁。
她低下头,心中哀戚,丝丝缕缕的悲恸缠在心间,人生至此,似乎便是凉风晚月,这样清清淡淡的活一日算一日。
她胸口闷闷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忍不住弯腰干呕,景仁一惊,按上她的手腕。
他脸色微变,向来从容内敛的神色越来越复杂,带着一丝怀疑又把了一次脉,远处的戚文君和龙四都跑了过来。
景仁神色凝重,心里思绪翻涌,戚文君焦急的道:“景少爷,小姐怎么样了?”
她日前称呼玉王妃,景仁与她解释一番,她又觉得叫将军不妥,便自发唤了小姐,在她心中,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这一生,便是心甘情愿的跟随她,伺候她。
景仁看着纳兰倾月,纳兰倾月直起身,接过龙四递来的锦帕擦擦手,实则什么也没呕出来。
景仁嗫嚅半晌,终于低声说道:“你有孕了。”
“什么!”这一声惊呼,异口同声出自龙四和戚文君口中。
纳兰倾月呆住,艰难的抬起手抚过小腹,有孕了?是说,在这个地方,这个身体里,住着一个孩子了吗?
“是我疏忽了,已经两个多月了,现在才发现。”景仁慢慢说道,随即沉思半晌,“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要留住这个孩子,需要许多稀有珍贵的药材,不如,我们去帝都吧。”
“你怎么不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低下头,艰难的说道。
景仁一笑:“以你的性子,谁人能强迫你?定然是他的。”
泪水簌簌落下来,她轻柔的抚着腹部,他,和她的孩子,若是余生没有他,有个孩子作伴,似乎也是不错的。
戚文君从未见过她哭,一时手忙脚乱,龙四慌忙凑上去为她拭去泪珠:“有了可爱的小宝宝是喜事呀,你怎么哭了呢?”
纳兰倾月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上露出笑意,犹自挂着晶莹的泪珠,梨花带雨一般。
她看着景仁:“去了帝都,我们就住在宫中吧。”
景仁点点头:“都听你的。”
宫中啊,那是离他最近也最远的地方,他每日上朝要入宫,却也万万想不到她会藏在宫中,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正是最安全的,她还是这样心思细腻,看来这个孩子,也并非坏事,至少能激起她的求生欲。
景仁兀自沉思,篱笆入口处,青弦匆匆走了进来,拆下头上长巾,走向这边。
“帝都里都在流传,昭月要和北疆联姻了。”青弦看了一眼纳兰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