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没有八号,也没有所谓的濒死女孩。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的祭台。
跟周围空无一物的黑暗相比,这座巨大的圆形祭台,有如凭空悬浮在深渊上的孤岛。
石料是死气沉沉的深灰色,质感古朴,有一些磨损的痕迹。
周身雕有花纹,看上去像是类人的凶兽,形状可怖。
八个身着黑袍的人围着祭台远远坐了一圈,分别占据八个方位。
如同诡秘的守护者一般,沉默着纹丝不动。
白奕观察了一会,低头看着脚下的黑暗迈步。
无形的地面支撑起身体,似乎眼前的黑暗只是遮挡视野的雾气。
他凭空冒出一个念头,这里是意识的更深处,真正可以为他操纵的世界。
身体内莫名的力量雀跃着鼓动,催促着他走向祭台中心。
但他没有向这种未知的吸引力臣服。
白奕停下脚步,目光转向近在咫尺的黑袍人。
这些穿着衣服的傀儡有些邪性,血肉用稻草填充,五官位置是歪歪扭扭的简陋缝线。
白奕试图将它们推倒,掌心传来的触感却始终坚实——他的身体没有像记忆世界中的一样穿透过去。
他们是实体的存在。
白奕本能地觉得面前的场景在向他透露着某种信息。
他压下对谜底的好奇心,沿着一层层阶梯,往祭台的正中心迈步。
随着他的靠近,那八个黑袍人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仰头注目好似恭迎。
白奕盘膝坐下,吟咒声瞬时响起。
身下蜿蜒出复杂华丽的纹路,最终汇聚成半径十米的血印。
白奕来不及记住这种奇特的图案,体内的血液瞬间翻涌,疯狂地在血管内流窜!
心脏在强大的血压下高频率地泵动,大脑一下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意识出现短暂的空白!
刹那间,他眼前漆黑一片。
无数形状莫名的黑影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神经末梢传来极端的痛感,一层层剥削着残留的感官。
这是他过往经历的所有死法。
脊椎被重物砸断,心脏在刀伤中垂死挣扎,胸肺因氧气的缺失而痉挛收缩,内脏在巨大的冲击中破裂粉碎……
那些痛苦通通在神经中具现,刑罚一样,凌迟着他的灵魂。
白奕肌肉不停地抽搐,身体犹如发病时的重症癫痫患者,完全失去控制。
大脑像是被一只手随心所欲地搓圆捏扁,正遭受着惨无人道的肆虐暴行。
比死还难熬的苦痛中,突然一声清脆的怒喝响起,从天而降地在他头顶炸开。
“白奕!我日你先人!!”
这声过后,他只觉得脊背一麻,整个人骤然向前扑倒,脱离了祭台中心的范畴。
白奕大口呼吸,像是即将渴死的鱼儿一般,面色纸一样的苍白。
他缓了好一会才能重新起身,压制着肌肉中尚未恢复的震颤,抬眼看站在面前的女人。
这是个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五官精致,肤白貌美。
眼睛里很有神采,此时正冒着火。
肩头垂着一截松散的鱼骨辫,温柔的发型跟表情毫不相衬。
白奕顿了顿,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道谢。
咬痛舌尖之后,总算能够稍微清醒地应对面前的突发状况。
“你……”
“你什么你?!”
小姑娘瞪圆了眼,一出口全是脏话。
噼里啪啦的数落过后,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目光愤愤不平。
“你是不是疯了?那些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还他妈的给我往虎口里送!”
“退路都给你摆到眼皮子底下了!还不逃走!还要送死!!”
“我真怀疑你爸妈到底怎么想的,为了你这么个大傻蛋,不辞辛苦地拜到我姥姥门前!”
“要不是姑奶奶我冒着生命危险赶过来救你,你他妈今天就交代在这了知不知道?!”
白奕张嘴想说点什么,又紧紧闭上,抿成一条浅浅的直线。
他怎么会不知道?
但如果他不这样做,不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来威胁。
他就永远只能做个傻瓜。
等小姑娘情绪宣泄得差不多后,白奕手上的力道一重,将她的手抓了下来。
他眯了眯眼,按照预想中的方案,警惕问她,“你认识我爸妈?”
“见过一面。”小姑娘没什么好气,但还是回答了他的话。
“你妈叫刘素琴,你爸叫白有常,信息对上没?”
白奕沉默地看着她,盯得小姑娘眉头一皱。
“怎么着?还要其他证据啊?”小姑娘大睁着眼。
“这些信息,只要去公安局打听一下,谁都能查到,不是么?”白奕对小姑娘的惊诧无动于衷,尝试从对方嘴里挖出更多信息。
“我需要一些别的,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小姑娘咬着下唇,眼神忽明忽暗地,蓦地伸手在腕部一划。
白皙的皮肤上像被利刃割开一般,瞬间出现一个破口。
血液从血管中涌出,在她的手中凝结成一张木凳。
小姑娘高举着木凳,作势要砸他的脑袋。
“你就跟我说,今儿个到底走不走吧!”
“站着走还是躺着走,自己选!”
白奕偏过头,仿照着她的动作用指甲划向手腕,什么也没发生。
他看了小姑娘一眼,对方昂了昂下巴,一脸的得意劲。
“还想学我?没门!”
“识相的话赶紧过来跟我离开这个鬼地方!非要我动手把你砸晕不成?!”
但当她的话音落下时。
白奕摊开的掌心,忽地凭空抓住一团黑暗。
他紧紧凝视着那团黑暗,指头微动,用意念塑造着黑暗的形状。
不过短短一瞬,那些雾气般的浓黑忽然在他掌心凝结成一柄常见的短刀。
小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满满都是控诉。
她这边才仅仅具象出一张木凳,他竟然就变出了一把杀人的匕首!
这目光中的情绪太过浓烈,白奕眼睫颤了颤,将匕首打消成原本的黑暗。
他挥手将黑暗推到几步之外,越来越多的浓黑以那团雾气为中心凝结,片刻之后,汇聚成一个佝偻的人形。
他努力想让人形具现出血肉皮肤以及面容,但不论用多深重的执念去刻画那个老人的五官,黑暗还是黑暗,没有分毫变化。
“放弃吧,没用的。”
小姑娘目光闪烁一瞬,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感慨的声音中,似有若无地含着惆怅。
“这里只能召唤出死物,活人无法具现。”
“哪怕你是意识世界的主人,也更改不了规则的限制。”
“在你之前,早就有人试过了。只有符合逻辑认知的东西,才会在这处空间中存在。”
“就好像你再怎么说服自己,也不会凭空长出两个脑袋。”
“而如果头部受到重击,一样会当场晕倒不省人事……”
这句话尾音未落,白奕后脑勺骤然钝痛!
“嘭”的闷声几乎是贴着耳边响起,力道重到木料都粉碎,木茬子炸开一般从他眼前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