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成和苏梅有应酬，叶知行带着叶知微在外面吃了饭才回的家。
回到家，出乎意料的灯火通明，客厅里有激烈的讨论声，鞋柜里放着叶天成和苏梅的鞋，显然人已经回来了。
“妈——”
叶知微靠着鞋柜换鞋，朝着玄关里头喊了一声，没有人搭理她，她疑惑的望了一眼叶知行，用口型对他说，“他们在吵架？”
“不会吧……”
叶知行心里隐隐有一种微妙的不安，还是率先走过玄关，看见叶天成板着张脸坐在沙发上，苏梅抱着手臂背对着他，茶几上放着三只玻璃水杯，张婶还没过来清理，泡开的茶叶沉沉浮浮。有人来过了，或许刚走不久。
“知行。”
叶天成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今天公司里发生什么事了？”
开门见山，气氛凝重。
叶天成一问话，叶知行就足以猜测来的人大概是张董事，以张董事的性格一定早就把今天的事避重就轻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他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简洁明了如实道，“我把张信宇开了。”
叶天成微点了点头，态度平平，“刚才你张叔叔来过了，我和你妈已经知道了。”
“叶知行！”
苏梅豁然转身，毫不掩饰的不满，“你不报就不报！干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开了？！”
叶知行淡淡道，“他做错了事，我开除他，这是我的职责和权利。”
“职责和权利？我和你爸和张董事是老朋友了，张董事帮了公司不少忙，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情世故？！”
苏梅凝视着他，冷笑道，“还是当了几天总经理就长本事了？可以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
叶知行微微蹙起眉来，语气仍然平和，“妈，就事论事，他做错了事，我开了他，就那么简单。”
“你！”
苏梅恼怒道，“你现在和我说就事论事？那这件事你和我商量了吗？！”
“爸、妈——”
叶知微趿拉着拖鞋走过来，瞄了一眼三人的脸色，都不见好，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哥做错什么了？”
“你给我闭嘴！”
苏梅瞪了她一眼，不耐烦道，“赶紧上楼，别跟着瞎掺和！”
“你够了——”
叶天成拧着眉头极为冷漠的睨了苏梅一眼，，“吵吵吵，吵够了没有？”
“我吵？”
叶天成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苏梅手臂一松，眼神刻薄的像是锋利的针，她扯着嗓子尖声道，“我吵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公司和这个家？！”
叶知行轻轻推了推叶知微，示意让她先上去。
叶知微扁了扁嘴，担忧又不情愿的望了哥哥一眼，还是乖乖上楼去了。
叶天成疲惫的揉着眉心，他并没有回应苏梅的吵闹。
“妈——”
叶知行顿了顿，诚恳道，“张叔叔那边我很抱歉。”
他抬起头，注视着近乎暴怒的苏梅，态度坚定又温和，“可是张信宇的事，我没有做错。”
“我不想和你吵架！”
苏梅双指搭在太阳穴上，深红的指甲像是威仪的武器，这是她耐心耗尽的前兆，她冷冷道，“你和张信宇的矛盾我不管，你想把他怎么样我都不管，但是我已经答应张董事不会开除他，这个人情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张信宇是管理高层，如果开了这个先河，恐怕以后公司的规章制度在其他员工的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叶知行低低的叹了口气，不卑不亢，“妈，很抱歉。”
“你这个孩子——”
叶天成肃声呵道，“你别再说了！”
他的嗓门不大，却掷地有声，苏梅闻言一顿，对他还是敬畏的，揪着眉毛闭了嘴，索性往沙发上一坐自顾自生闷气。
叶天成起身，沉声道，“知行，我们单独谈谈。”
叶知行跟着叶天成到了书房，门一关，空气密闭，叶天成西装还没换，腰背微躬背对着他，他凝视着他的背影，分明是父子亲人，又有了一种需要谨小慎微的疏离感。
“爸……”
他主动开口道，“张信宇做错了事，我们不能因为这种裙带关系就纵容他。”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个。”
叶天成转过身来，摘下眼镜，徐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张信宇那笔钱的具体消费的？”
“我……”
“别和我说是你自己查的。”
叶天成意味不明一声哼笑，眼里轻屑又自信，“你是我的儿子，我太了解你了，你没有这样揭人底子的手段和本事。”
“……”
叶知行默了默，道，“是我朋友帮的忙。”
叶天成追问道，“朋友？哪个朋友？你这么快就交到这么有本事的朋友了？”
“……”
叶知行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叶天成了解他，继续说谎是没有意义的，可是他深知叶天成身为公司领导者的多虑，纪明庭身份敏感，他并不想把他搅和进来。
叶天成缓缓道，“我听说你开人的时候，纪明庭也在。”
“……”
叶知行犹豫片刻，坚决道，“开除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他没有关系。”
叶天成又问，“你在维护他？”
“这件事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
“那所谓的证据，是他给你的？”
“……”
叶天成握住他的手臂，沉声道，“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爸——”
叶知行抬起头，父子俩少有的相视，叶天成的目光犀利的像是凝视幼兽的鹰隼一般，沉着锐利锋芒毕露，足以瓦解他所有隐瞒的决心和勇气。
“是……”
在叶天成面前，他不敢隐瞒。
他轻声道，“他只是帮我的忙而已……”
叶天成松开他，长声出了一口气，态度和缓下来，问道，“你相信他？”
“嗯。”
“你为什么相信他？”
“……”
“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是故意的？故意借着这个机会挑拨你们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你得罪了张董事，以后在董事会的地位会很难堪。”
“我……”
叶知行迟疑片刻，肯定道，“我没有想过。”
叶天成又问，“你就这么相信他？”
“……”
叶知行用力握了握拳，指骨微微发白。
他注视着叶天成，语气温软又坚定，“他说过我们是朋友的。”
这回轮到叶天成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神色复杂，许久，又拍了拍叶知行的肩。
“我没想到你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他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告诫道，“纪明庭是只小狐狸，耍心眼这种事，你比不过他。不仅是他，遇人遇事，都得留一手，别这么快就掏心掏肺的给人家说好话。”
“……”
叶天成这是对他失望了。
叶知行抿了下唇，懂事道，“爸，我知道了。”
叶知行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苏梅已经不在客厅了，这样也好，他并不想在同一个晚上再在她面前讨嫌一次。
他兀自上了楼，走到叶知微门口的时候听到她压低了声音在和别人打电话，语气拘束又压抑不住的欢欣，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扰妹妹愉快的私人时间，转身回了房间。
开灯，暖色灯光照亮整个房间。书架上还放着一小束玫瑰，尽管他本着珍爱生命的慈悲心肠勤劳换水，脆弱的花朵仍然有了枯败的痕迹。
旁边挨着那只熊，看起来又笨又滑稽。
他的心里不太是滋味。
或许是因为家庭矛盾和叶天成的失望，又或许是因为叶天成嘴里那个需要堤防的纪明庭，总之，低落的情绪像是迅速膨胀的气球一样占满了他的整个胸腔。
时间还长，不想睡觉，又提不起兴致再做什么。
他席地坐在画架前，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除了几条推送新闻和哈妮下午发过来的行程征询，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消息。
纪明庭的对话栏里同样静悄悄的。
他又想起下午的情势，大概纪明庭也忙，忙着收拾外甥，忙到没有时间再来分神注意他。
他把手机往垫子下一扔，还是算了，人家的家务事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想了想，又摸回来，万一动手打起来了呢？
犹豫之际，手机一震，跳出来一条最新消息：
“……”
想什么来什么。
他还没回复，界面一卡飞过来一通电话。
“……”
“你爸妈没有说你什么吧？”
纪明庭那边在吹风，他的嗓音很低，风声轻轻柔柔，恍然间又让人觉得温柔起来。
叶知行沉默片刻，道，“没有。”
“那就好。”
纪明庭似乎是笑了，“我还担心张老头到你爸妈那里找你麻烦。”
担心？
失落的情绪陡然变味，他鼻尖一酸，又压回去，“没有……”
“没有就好，算他乖。”
“……”
两人片刻无话。
叶知行主动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样了？”
“我和齐光他们在江边烧烤摊包场——”
纪明庭又笑了，“你来不来？”
“我是说你和你外甥，怎么样了？”
通话那头一顿，又漫不经心道，“干了一架，都还没死。我没打死他，他也没打死我。”
“……”
行吧。那就是没事了……
又没话说了。
叶知行道，“那你玩吧。挂了。”
他听到纪明庭吸了吸鼻子，大约江边的风还是很大的。
“你真不来啊？”
他朗声道，“出来感受一下山河远阔和人间烟火，多好啊？”
“不来。”
叶知行回答的不假思索，气氛尴尬的晚上，他也不适合再出去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下次吧。”
“好啊——”
纪明庭愉悦道，“下次。”
“嗯。挂了。”
“好。”
江边夜风很凉，远处是耸立的高楼和夜塔，光亮璀璨，又遥远的如同不可捉摸的海市蜃楼。
纪明庭懒洋洋的靠在栏杆上，下面是不息的粼粼江水，身后有几个烧烤摊子，烟熏火燎，熙熙攘攘的挤满了过来吃夜宵的人。
热闹，却是全然与他无关的热闹。
他捏扁了啤酒铝罐，随手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抛，一手仍然握着手机。
通话时长定格在五分十二秒，时间不长不短。
说的不多，想起来还不错。
攻略进度至少加载到了百分之三十……
下次可以一起出来撸串了吧？
他一想到叶知行那副干净漂亮没什么平民人气的脸和他一起往油腻腻的烧烤摊前一坐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心情大好就容易牵到嘴角伤口。
X……
他疼的想骂人，下次再对小兔崽子手软他就不姓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