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行把自己关在房里躺在床上躺了一天,家里没人回来,只有张婶偶尔上来给他送点吃的和冰袋,他敷了几次冰,疼痛减缓一点,天刚黑又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叶天成出了院,没特地告诉他,只有张婶在准备早饭的时候说起先生和太太飞到了不丹休假,他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也没多问什么,他知道叶天成嘴上说着可以放任他不管实际上心里还是有气,出去散散心也挺好,可是他心里还是微妙的难受——这次叶天成是对他彻底失望了。
接下去几天还是正常上班,虽然走动仍然不便,但一天推着一天总归也有好起来的迹象,好在公司近来忙,他去的早回的晚,外卖茶水都是哈妮一手操办,在办公室里一坐就是一天,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至于纪明庭,每天掐着一日三餐的时间递交问候短信,问候来问候去也就是吃了吗睡的好吗照顾好自己,末了再添一句想你爱你,他对此一律不回,看着千篇一律的几条又有点气,说什么想啊爱啊,怎么不打电话?为什么不打电话?
哎——
拨号的手指摁上又放下,他自己都迈不出主动的那一步,没有资格生纪明庭的气。
周末的晚上,叶天成和苏梅还在不丹没回来,叶知微趁此机会留宿在学校说是准备期末汇演,张婶照例给他准备晚饭,单人份的咖喱鸡肉饭,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事实上这一段时间以来餐桌上几乎一直都是只有他一个人,头顶的灯还是打的很暖,恍然间有了一种短促的物是人非的孤独感,他兴致缺缺的吃了几口,听到张婶边走动边和叶知微打电话,通话简短,片刻,张婶上楼拿了两本书下来放在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他便问,“知微怎么了?”
“没事儿,知微说上个星期带回来的两本课本没带,叫我明天给她送学校去——”
张婶边说边又往厨房里走,“你说这孩子净丢三落四的。”
“是,她从小就这样。”
叶知行心里疑惑叶知微落东西居然没有打给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又道,“那我去给她送吧。”
“你去?现在啊?”
张婶忙从厨房里探出来,又道,“别啊知行,你那腿脚也还没好全,大晚上的出门多不方便,明天我去买菜的时候顺路捎给她就行。”
“没事。”
叶知行淡淡道,起身推开椅子像是故意走给她看,淡淡道,“我送吧,正好出去透口气。”
叶知行没开车,沪州路况感人,除却上下班和必要的情况,其他时候他都不喜欢自己开车。他拎着叶知微的两本琴谱,在张婶极不放心的叮咛之中打了辆车直奔学校。
到的时候才过七点,星期天没有晚自修,以叶知微的习惯大约是宅在宿舍里,他顺着路标到了宿舍楼下,打了两通电话也没人接,他刚打算打第三通,有个女孩走出宿舍大门,正对着他多看了几眼,随即惊讶道,“叶先生?”
“……”
叶知行一愣,认出来人,“舒蔓同学?”
“对,是我。”
路灯光并不明晰,舒蔓见到他恰到好处微微一笑,又问,“您是来找知微的?”
“是啊。”
叶知行问道,“电话打不通,你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舒蔓似乎是思衬片刻,道,“她刚从宿舍出去的,好像说去自习教室——”
她顿了一下,又主动问道,“正好我也出去一趟,要不要我带您过去?”
A大占地不小,加上小半个校区都在重建修葺搬迁,路标大多没更新,生人绕来绕去很难绕的明白,叶知行也便没有客气,礼貌道,“好,麻烦你了。”
舒蔓笑意更深了一点,“不麻烦。”
大约是因为这是第三次见面,加上舒蔓性格开朗健谈主动挑起话题,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能说笑几句,气氛总算没有太尴尬,叶知行出于家长心理向她打听了一点叶知微在学校的情况,不迟到早退不旷课摸鱼,主课成绩表现都不错,听着是个好学生,他想了想,又问,“她和那个陈锋同学关系好吗?”
“陈锋是体院的,在学校人缘非常好,我们系里很多人都认识他,我听说他好像帮过知微的忙,他们应该也是朋友吧……”
舒蔓顿了顿,又漂漂亮亮的笑了一下,“至于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
这答案听着客观公正避开了问题核心暧昧点,实际上还是给心思敏感的人留下了不少遐想余地,叶知行免不了就要往要不得的男女关系上想,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淡定,“这样啊,知微在学校能多交几个朋友是好事。”
舒蔓笑了笑,止步,道,“好了叶先生,自习教室就在楼上,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叶知行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然后示意她可以先走。
他抬起头,看到二楼果然有一间教室是亮着灯的。
叶知微这个家伙……居然是这么刻苦的吗?
他也没再打电话,转而快步上了楼,走廊很静,静的连风声都听不到,他走到教室门口,看到明亮灯光透出门缝,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你轻一点……”
“我弄疼你了?”
“嗯……疼……”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你小声一点别被人听到了……”
“……”
“你这个不太好弄……”
“……”
对话分男女声部内容露骨且其中包含着男人细微隐忍的喘息,更让叶知行发抖的是就算只能隔着门听声音他也能保证里面说话的女孩绝对绝对绝对是叶知微……
“叶知微!”
他当即头脑一热门也没敲径直拧开往里用力一摔伴随着一声高呵,里面的人吓了一大跳一时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紧接着他就看到陈锋像个大爷一样侧坐在后排,写字桌半米多高,叶知微被挡在桌子后面,只在过道上露出一截裙边料子。
这他/妈是个什么姿势?!
“叶先生?”
陈锋扭过头来看着他,表情有点微妙的难堪。
“不要叫我。”
叶知行满脸肃杀手指一曲紧握成拳大步流星走过去,堪堪走到桌前,叶知微拿着剪刀和纱布站起来,一脸茫然,“诶哥?你怎么来了?”
“……”
叶知行睨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看着不太对劲……
他盯着一坐一站两个当事人,肃声质问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
叶知微又蹲下去,拎起一个小型医药箱放到桌上,道,“陈锋腿划伤了,我给他包扎一下。”
“腿划伤了?是吗?我看看——”
叶知行绕过桌子,看到陈锋的一条腿平放在一条椅子上,小腿位置确实划了个大口子,伤口看着不浅,血糊糊的,地上扔了一大团沾着血的棉球,酒精味很重,显然是手忙脚乱毫无经验之下的结果。
就算不是说谎,他还是不爽,一抬眉,冷冷问道,“怎么弄的?”
陈锋脸色不太好,却也没怯,微抬着下巴凝视着他坦然回答,“帮人下货的时候划的。”
“下货?什么货?”
“铁皮箱子装的水产。”
“伤这么重不去医务室?找一个女孩帮你在教室里包扎?”
“医务室六点就关门了。”
“那就去医院——”
陈锋闻言默了一下,道,“挺麻烦的,也挺贵的。”
“……”
“哥——”
叶知微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来干嘛的?”
“送书。”
叶知行把书往桌子上一放,转而打开药箱,动作娴熟的用无齿镊夹着棉球浸透双氧水。
“哥你干嘛?!”
叶知微抓住他想要往下摁的手,忧心忡忡的问,“你、你会?”
“……不会。”
叶知行冷着脸淡定道,“但是应该比你好一点。”
说完,他单膝蹲在伤腿面前,手上捏着镊子,用蘸满双氧水的棉球开始清洗伤口,他的手很稳,动作谨慎却并不犹豫,陈锋条件反射想曲腿,又被他面无表情的瞥了一记眼刀,“忍着。”
“……嗯。”
陈锋接下眼刀把一声吃痛的闷哼咽了回去。
叶知微在旁边皱着眉头小声道,“哥你轻点啊……”
“……”
叶知行听的恨不得使坏对着伤口夹一镊子,想想两人这猫腻关系还是看在亲妹妹的面子上忍了,他洗好伤口,细细敷上云南白药,夹了两块纱布包住,用绷带缠了几圈扎了个很标准的蝴蝶结,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扶着膝盖起身,淡淡道,“好了。”
陈锋看那个蝴蝶结看了半天,小心翼翼的放下腿,捡起地上用过的棉团才站起来,神情严肃的就差鞠个躬,“谢谢。”
“不用谢。”
叶知行语气平平,慢条斯理的把用过的东西归置回原位,一边又道,“你的伤口很深,我现在只能简单处理一下,明天你最好上医院看看再打一针破伤风。”
“我知道了……”
陈锋又看了一眼叶知微,漆黑眼珠里的弧光一闪即过,又微低下头道,“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知微,也谢谢叶先生。”
叶知微软绵绵的叮嘱他,“那你要好好养着,晚上就别沾水啦……”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转身走出教室。
“哥……”
叶知微悄悄瞥了两眼没什么表情的自家哥哥,摸过自己的书,笑眯眯道,“那我也先回宿舍了?”
“不行——”
叶知行望着她,面上看着淡而平静,开口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我有话和你说,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