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
叶知行默默曲起腿抱着，全身赤裸让他觉得难堪，他垂着头低声道，“就是不小心摔的。”
“摔的？怎么摔的？什么时候摔的？”
纪明庭抓过被丢在一边睡袍给他披上，强行去捉他的小腿，沉声道，“别挡着，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叶知行缩了一下，又拗不过他力气大，不得已伸直腿，轻声道，“就是上个星期不小心摔的。”
纪明庭抱住他的腿，对着膝盖上的淤青左看右看，抬起脸，表情语气都不太好，“我问你怎么摔的。”
“……台阶上摔的——”
叶知行低下头没有看他，“摔倒这么丢脸的事你还要我回忆一遍讲给你听吗？”
“怎么可能摔成这样？你当我是未成年小孩吗？”
纪明庭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知行，这种淤青，我只在床上看到过。”
“……你什么意思？”
叶知行闻言抬头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他也是男人，就算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至少也听过猪叫，他当然明白纪明庭的言外之意——他怀疑他，怀疑他不干不净。强烈的不安和巨大委屈霎时漫过他的胸腔，疼痛翻涌而上，他几乎在发抖，“我们现在的关系……你怀疑我和别人做那种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明庭默了默，又道，“可是你确实没跟我说实话，这不可能是摔的。”
“你就是那个意思……你就是——”
叶知行不想哭，可是情绪上头的时候他比自己想象之中还要难以自控，眼眶里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他用力的抹了一把，抹的眼睛都红了，尾音打着颤，“你竟然会这样想……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
“我没有这样想——”
纪明庭舍不得看他掉眼泪，可一看膝盖上两大块伤又无名火起，他没去哄他，转而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一半玻璃，对着外头的夜风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回过头来，看着他缓缓开口，“不过有一件事，我是有一点好奇。”
他顿了顿，吐出一圈灰白眼圈，不着痕迹的垂了下眼，“知行，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在一起也有好几天了，现在想起来好像每次见面打电话都是我在主动，恨不得天天见到你，恨不得每天吃了几粒米都讲给你听，可是你，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什么都不想说，从来不会告诉我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膝盖伤成这样也没在我面前提过一个字——”
他抖了一下烟灰，又淡淡道，“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的身体和心里都对我没有感觉，干嘛勉强自己和我在一起？”
“所以你现在……是要和我分手吗？”
叶知行刚问出口，也没等回答，反手操起就近的枕头朝着纪明庭用力砸过去，大骂道，“纪明庭！你混蛋！”
“我没——”
“闭嘴！”
叶知行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眼圈通红强忍着没哭，“玩过了就不想要了是吗……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不——”
“我让你闭嘴！”
叶知行顺手捞过另一个枕头又砸了过去。
“你流氓……混蛋……”
他是在忍，滔天的委屈心酸和愤怒并没有因为砸两个枕头而让他好受一点，他难以遏制的浑身发抖，胸腔闷的他喘不过气来，指着门，嗓音破碎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给我滚，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纪明庭凝视着他低叹了口气，片刻，把地上两个枕头捡起来放回到床上，夹着烟真的出去了。
甜蜜、暧昧、情欲，在冰冷的质疑和针锋相对之中归于寂静，当激烈的情绪碰撞粉碎坍塌之后，由心而发的疲倦便如同离弦的冷箭一般追袭而来。
叶知行抱着腿蜷缩在床头，他很累，可他不困，他没法在纪明庭的床上睡着，尤其是纪明庭并不在这里，房间极静，他听到外面的门轻轻开合，纪明庭出去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把真正的主人从自己的房间赶出去……
明明该滚的人是他，是他让人厌烦……
可是纪明庭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甚至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这么晚了会去哪呢？会去找那些在等他的女孩吗？毕竟她们活泼有趣，一定会给他一个更加愉快的夜晚。
叶知行慢吞吞的起身下床，脱下睡袍换回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床单褶皱和搅成一团的被子，放好两个枕头，然后走出卧室。客厅一片漆黑，他也没开灯，走到玄关换好鞋，走到门口。
这是一个错误又矛盾的夜晚，他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了。
可是走了，他们是不是就结束了？
或许在他对纪明庭恶语相加的时候，在纪明庭对他心存怀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结束了……
也好——
他拧开门往外一推，看到纪明庭站在门口一愣，手上还卡着开门的动作。
“……知行——”
“对不起……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骂你，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叶知行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折回来，还是微低着头顶着发热的眼眶提着一口气把话说完，说罢便要绕过挡在门外的人。
纪明庭眼疾手快抓住他，低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我回家……”
叶知行挣开他的手，克制的礼貌和平静，“你也早点睡，别玩的太晚……”
“什么你就回家？我同意你回家了吗？”
纪明庭把人拦腰一抱进门踢了一脚关上，径直大步抱回房间放到床上，扳住他的肩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又温柔，“很晚了宝贝儿，不闹了好不好？”
“我没闹……”
叶知行微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心理建设崩塌了大半，他扭过头拍拍床，脸上神色淡淡又难以遮掩的失落哀伤，“你看，床我都给你理好了，你早点回来睡……我也要回去了……”
“什么回来睡，我又没去哪——”
纪明庭把手指上勾的小塑料袋放到床上，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温声道，“家里上次用的药没了，我就去小区药店买了一趟，你是不是又想多了？”
“……”
叶知行偏过头来，疑惑问道，“……什么药？”
“你说买什么药？妈的你的膝盖都肿成馒头了，就你那副行为作风，我都不信你会自己上药——”
纪明庭半跪在他面前，又道，“把裤子脱了。”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纪明庭没指望叶知行能乖乖配合，也不废话，自己上手扒，毫不费力的就把人裤子脱了，一抬头就看到叶知行佯装镇定别开脸，耳尖红红的，他轻轻一笑道，“宝贝儿，你哪里我没摸过，怎么还害羞啊？”
“……”
纪明庭知道他对这种事情不太好意思，也没过度调戏，转而把红花油倒进手心里搓热，再放到膝盖上慢慢的揉，他揉了一会，抬起眼问，“疼吗？”
“不疼。”
叶知行摇摇头，低声道，“早就不疼了。”
他手里动作没停，又问，“有没有去医院看过？肿成这样会不会伤到骨头？今晚我们走了那么久的路……”
“没有……没有伤到骨头……走路已经没关系了。”
“噢……可是伤成这样你不应该瞒着我。”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以后不要再瞒着我，我可以不烦你，但是你要让我知道你不高兴或者不舒服，行不行？”
“嗯……”
叶知行低头看着纪明庭垂着眼给他认真揉膝盖，眼眶发涩鼻尖发酸，片刻，小声道，“可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能不能不要那样想……”
“我没有那样想，是我不好，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纪明庭一抬眼看他眼泪汪汪要掉不掉，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偏偏两只手都抹了药不能碰他，只好凑过去在他眉心亲了亲，笑问道，“宝贝儿，刚才打我的时候不是挺有劲的吗，怎么现在又哭了？”
“……我没哭——”
叶知行揉了揉眼睛，“你的药熏到我了。”
“那我去洗手。”
纪明庭笑眯眯的走进洗手间，又道，“衣服换回来，我们可以睡觉了。”
两个人折腾一晚上，各种意义上的折腾，最后太太平平的躺在了一张床上。
叶知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本来一肚子委屈和闷气，觉得把这个混蛋暴打一顿才对得起他学了那么多年的空手道和下了一天一夜的跪，可是这个人真的把他完完整整的抱在怀里盖着同一条被子分享温度的时候，他又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安静的躺着靠着。
“宝贝儿——”
纪明庭从背后贴着他，开始睡前忏悔，“刚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
叶知行清醒的很，“你以为我会做那样的事，真的太过分了。”
“是是是，我过分，可是我没真那么想，我知道你不会背着我做那样的事情——”
纪明庭顿了一下，又道，“我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被别人抢走了——”
纪明庭把他搂紧了一点，低声道，“惦记你的人肯定很多，我就怕我以后抢不过他们。”
“……你想多了——”
叶知行淡淡道，“没有人惦记我，倒是你——”
“我？你不用抢，勾勾手指头我就自己过来了。”
纪明庭带着笑意缓缓道，“宝贝儿，既然我们走到这一步了，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特别喜欢你就够了，你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对我发脾气，打一顿都行，反正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低音炮有先天优势，一压低嗓就苏的让人找不着北，叶知行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这种调调在网络上挺受追捧的，毕竟说起情话来实在让人受用，尤其是在这种沉静的夜里，两人相互紧靠着，甫一开口气氛直逼深夜情感电台——尽管这段情话本身十分粗糙。
叶知行翻了个身正对着他，沉默片刻，又问道，“……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我？”
“真的——”
纪明庭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又凑过来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呵出温柔的气音来，“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嗯……”
叶知行往他怀里蹭了蹭，嘴角细不可察浅浅一勾，“困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