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哪来的鸡蛋面？！”
叶知行确定他是醉了，使劲揉揉他的脸，“你能不能清醒点！”
“我好饿……”
纪明庭双臂一抬箍住他的腰挺身在他的肚子上蹭蹭，嘴里碎碎念着，“想吃鸡蛋面……”
“别动手动脚！”
叶知行使劲把他推开慌忙跳下床，看着刚才还神采奕奕的人现在神志不清的瘫在床上，脸上热的厉害，没好气的低声斥道，“那你在这呆着！我去给你煮！”
纪明庭用鼻音沉沉的“嗯”了一声，没动静了。
叶知行偷偷摸摸下楼进了厨房，翻了翻冰箱，面和鸡蛋都是有的，还有几棵上海青。他关了厨房的门，连油烟机都没敢开，熟稔的烧水煮面，看着沸腾的白水咕咚咕咚冒着气泡，觉得自己和这锅水没什么区别，整个晚上都是傻到冒泡。
厨房还是热的，油烟水汽一熏，洗过的澡也变成白洗，好在这一锅面没有让他等太久。
他把面盛出来，清汤白面加两颗青菜，上面卧了颗蛋，不多不少，正好一碗，虽然卖相看着一般，但是应付醉鬼应该绰绰有余。
他又偷偷刷了锅，处理干净案发现场，才端着面轻手轻脚的上了楼。
结果——
门一开，纪明庭整个人呈一个大字躺在被子上睡的正香，甚至打起了舒服的小呼噜。
“……”
叶知行关好门，放下面，强忍着把他拎起来踢出去的冲动，用最后的理智拍了拍他的脸，“喂，面好了。”
“……”
纪明庭被子一卷翻了个身，不理他。
“不是饿？吃不吃？！”
“……”
叶知行站在床头凝视了几分钟，确定这个人真的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想法，叹了口气，给他卷好另一边的被子，转而走到画架前背靠着墙坐在软垫上。
他关掉了吸顶灯，只留下了画架旁边的一盏落地小灯，暖而昏沉的灯光打在铺平的白纸上，抬眼正对着窗外的寂寂夜色。
搁在床头柜上的鸡蛋面还在冒着腾腾热气，食物的味道迅速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他当然不会把纪明庭从床上拖下来扔出去，也不会拽着他的头往他嘴里塞那碗面。一个人落空下来，他反而就没那么生气了，想起在纽约的时候，他和Snow同住一栋房子，同一座学校，同一种兴趣爱好，闲暇的时候挨在同一条沙发上看电影，彼此迁就和磨合，共同学习和成长，可是各自回房之后仍然失眠，仍然会选择看整晚的漫漫黑夜也不要去敲对方的房门，分开的那天，他问原因，Snow对他说，即便是两个人呆在一起，也仍然觉得孤独，这是一段感情的失败之处。他没反驳，替她提行李箱，送她上车，挥手转身。
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事，可这种感受居然如出一辙。
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床上的人睡的很沉。
他和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相识一个月的朋友——一个和别的朋友喝的烂醉，来你这睡觉的朋友。
叶知行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痛。
他睁开眼，清亮天光透过窗帘里层薄纱，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盖的好好的，左手边的床头柜还放了一杯水，他伸手一摸，是温的。
他支撑起身体，抿了一口水，清醒一点。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没错，他一个人，没有纪明庭，右手床头柜的面和碗都不见了，他顺手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手机，摸到了。
他记得他昨晚明明没有上床，手机丢在颜料盒上……
手机一开，没有任何来自于纪明庭的未读消息和通话，安静的像是撞了邪。
他在床上愣了五分钟，反应过来今天还是工作日，一看时间也是来不及了，急忙下床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置物架上的东西原模原样一点没动，连沐浴乳的挤压泵朝向都是他习惯的朝右，丝毫没有另一个人使用过的痕迹。
他用冷水洗了脸，思考能力逐渐恢复过来，对着镜子捋了一波思路：昨天他把纪明庭带回来了，纪明庭喝醉了吵着要吃面，他煮了鸡蛋面，结果那个混蛋一口没吃占着他的床睡着了，后来大约他也睡着了，纪明庭临走前把他弄到了床上，甚至细心的把案发现场痕迹收拾的干干净净。
撇开其中两次发酒疯的动手动脚，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走了好啊，也省的他再向家里人多解释什么。
反正他也不想听纪明庭解释什么。
不想。
最好再也不要麻烦他。
他注视着镜子里的脸，舒开微微皱起的眉，又恢复成温和淡定的样子，确定表情管理完全妥当之后拿起衣架上的外套下楼。
张婶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纪明庭和苏梅边吃边等。
“爸妈早，抱歉，我睡过头了。”
一切如常，他问了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叶天成放下报纸，隔着镜片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
叶天成难得关心他一次。
他拿了块三明治，淡淡应道，“昨晚没睡好吧。”
纪明庭好整以暇的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的笔电里是昨天一天没看的邮件，左手边是一沓纸质文件，右手握着一支笔，手臂下面压着一本笔记本。他的手肘支在办公桌的硬木，注视着笔电屏幕，右手时而写写注注，神情专注又严肃，颇有些不苟言笑的老总气质。
唐易杵在一边，有点郁闷，悄悄抬眼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北京时间上午九点十五分。
距离正式上班时间才过十五分钟。
他做助理三年了，自认还是了解他的老板的，平时寻常工作日，不是迟到就是旷，今天不仅早到反而极其积极的投入到工作当中，这看起来就很蹊跷了。
纪明庭把写过的纸一撕，递给他，“Lee的方案我看过了，这是我的意见和建议，做不到的话叫他直接写辞职信给我。”
“啊？”
唐易一愣，接过来，迟疑片刻，又问道，“好的纪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啊。”
纪明庭继续浏览下一封邮件，头也不抬的继续问道，“明天几点的飞机？”
唐易流畅应道，“上午十一点半。”
“那就今天叫各部门把这个月的报表和总结提前上交。”
“这么急？”
唐易微微一诧，“我收了你也……”
他瞟了纪明庭一眼，把之后的质疑咽了回去，“好的纪总。”
“老纪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齐光推门进来，笑嘻嘻道，“怎么才一晚上没见你就变成工作狂了？”
“……”
纪明庭勉强从工作中抬头睨了他一眼，“我愿意，管得着吗你。”
“那纪总——”
唐易知趣的往后退，“我去工作了。”
纪明庭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齐光利索的拉了条办公椅凑过来，“诶，昨晚怎么样了到底？”
“……”
“你说啊！”
齐光被八卦支配的灵魂在熊熊燃烧，“这么大好的机会你不能什么都没干吧？！”
纪明庭随口敷衍他，“我干了啊。”
“你干了啊？！”
齐光一听更兴奋了，“干哪了啊？！”
纪明庭扭头看了齐光一眼，面无表情，“我喝多了，去了他家，一觉睡醒断片了。”
“不是吧……”
齐光脸上笑容一僵，转而又郑重其事道，“你喝多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那可是叶天成的儿子啊……你不会真那什么了吧……”
“不会。”
纪明庭表情从容对答如流，“我只记得我抱了他，然后醒来的时候看到他睡在地上，把他抱回床上，整理了一下东西，我就走了。”
“就这样？”
“我说了我断片了，不过——”
纪明庭想起醒来的时候看到床头柜放着的汤面，忍不住心里一软，弯起唇道，“他还给我做了碗面。味道不错。”
“隔夜的面你也吃？”
“没隔夜……我吃了，还洗了碗。”
“就这样？！”
“在我的记忆里，就这样。”
“那今天呢？”
齐光不依不饶的追问道，“培养了一晚上的感情今天总得有点进展吧？”
“……”
纪明庭摸了摸下巴，滚轮一转放下钢笔，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去找他？”
“那不然呢？”
纪明庭沉默片刻，道，“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干嘛了，除了抱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就算没有别的什么，只是抱了抱，恐怕叶知行也会觉得不适。
他长叹了口气，又道，“他和以前那些玩玩的伴儿不一样，不能操之过急。”
齐光调侃道，“怂了啊老纪！”
“怂什么啊！”
纪明庭在他的椅子腿上踹了一脚把他推出去，故作淡定道，“我要等着他来找我，欲擒故纵，懂不懂？”
“不懂不懂——”
齐光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了，“过一会呢我就要去找丁莞吃午餐去了，你呢就继续留在这里好好工作吧。”
纪明庭揪了个纸团丢他，“赶紧滚蛋。”
“嘁——”
齐光灵活一躲，扬声道，“幼稚！”
又赶紧在第二个纸团扔过来之前闪了出去把门带上。
安静了。
他重新坐下，翻开整理好的文件夹，笔还在手里，思绪却已经无法控制的想起了叶知行。
密密麻麻的黑体字一个也看不进。
他把笔往笔筒里一插，摸过放在旁边的手机。
没有叶知行的消息，这是他意料之内的事情，好像他们之间一直都是他在主动。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
后来的事他的确是断片了，可他仍然清楚的记得他把叶知行推倒在床上，强行压住他的时候，那双一贯清湛又温和的眼睛里满含着惊惧、不安、冷漠，甚至还有厌恶。
叶知行或许是讨厌他了？
齐光说的对，他是有点怂了。
他第一次不敢主动出手，哪怕只是像平常那样发一条早安信息，他有一种微妙的忐忑，或许叶知行不会回他，或许叶知行会对昨晚的恶劣行径感到更加的愤怒，或许他的备注又得再一次从联系人魂归黑名单。他把思维放到工作上，借此从昨天晚上的零零碎碎的记忆里挣脱出来，可即便如此，叶知行讨厌他——这种可能性还是让他犹如芒刺在背。
这种感觉让他谨慎、犹豫，又很新鲜。
他总觉得这段时间有一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