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瑜见陈启来了有些意外，把他请到屋里坐。
“你怎么有空来了？”
“太姥爷，我直说吧，我是来问问学校的事。”
杨子瑜把茶端在他的面前，示意他继续说。
“听说学校要进行改革，不知道杨家村的学校能不能保得住？”
杨子瑜听这话还以为是陈启准备帮他把学校给保住，心里有些感动问：“难不成你有办法？”
陈启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这是误会了。
这倒让他有些不好开口了。
他喝了口茶道：“不知道太姥爷对学校的改革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并不重要，上头有上头的考虑。”
“嗯，太姥爷说的一点都不错，上头确实有上头的考虑，而且以后还会继续在教育上投入更多的钱，会制定更多的政策，比如九年义务教育，你应该听说了吧？
这就是保证每个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权利，不至于有些重男轻女的家庭只让男孩上学，不让女孩上学。”陈启害怕杨子瑜又说下面的话，接话有些快。
杨子瑜有些意外，九年义务教育他当然知道了。
但是，政策是政策，实行下来，落实到实处，这才有用处。
九年义务教育已经好多年了，他们这里还不是有大批大批的学生辍学？
其实对于那些学习本来就很一般的学生，就不是读书的料，辍学就辍学了。
但是有好多学生，明明是棵好苗子，将来弄不好就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可家里却不让上了，最让他心痛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孩。
因为要帮家里干农活，还有哥哥或者是弟弟要上学，她们虽然很优秀，可也无济于事。
重男轻女的原因是有，最大的原因还是穷。
如果有钱，条件允许，谁家父母不疼爱儿女？
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陈启说道。
杨子瑜重重叹了一口气，说：“政策的事，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问学校是有什么事吗？”
“村里这两年下粉丝你知道吧？”
杨子瑜点头，他不仅知道，还买了吃了。
“今年村里人种了很多红薯，其他的村子也种了，所以我想搞个粉丝厂，帮大家把红薯变成钱。”陈启说事的时候不忘暗暗的夸自己一番，都是为了村里人，没有为自己赚钱。
杨子瑜愣了一下，随即问：“那你粉丝厂要人吗？”
陈启：“……”
他以为杨子瑜会直接跟他说学校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问要不要人。
“要。”
陈启心里想着，他占了人家的学校，人家塞个人进来，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杨子瑜有些激动说：“那我跟着你干吧。”
陈启：“……”
他不是大先生的后代，有骨气和傲气的读书人吗？
看到陈启很不解的样子，杨子瑜只能很心累的说：“我虽然当杨家村小学的校长，但是你也知道杨家村的情况，很多学生的书学费都收不上来。
有时候免费让人家上学，人家都不愿意上，要留着孩子在家干活。
几年开过春，上头就发过一次钱，我们这几个老师要不是家里有地，恐怕都要饿死了。”
陈启惊住了，他记忆中老师下海潮是在九六年、九七年的样子。
当时老师的工资发不下来，很多老师都下海打工去了。
学校里还有一些老师坚守在自己岗位上。
他们没有离开，或者是因为家里有老人实在走不了，或者是因为孩子在家里读书走不了你，又或者是家里种的有地不愁吃的，又或者是接受了亲戚朋友的帮助。
不管是前些原因，还是他们之前有一些积蓄，能保证他们的正常生活，反正那时候学费涨得特别厉害。
他记得那两年，初中生一个学期都要六百块钱学费，其他的杂费还有一些。
至于这个收费到底符不符合国家规定，谁也不知道。
大家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只是感叹收费高，但却没有人考虑过收费符合不符合国家的规定。
更不会有人提出质疑。
交得起学费就上，交不起学费就不上，思维非常简单。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稻谷依旧三毛多一斤，麦子比稻谷还要便宜一些。
六百块钱，将近两千斤的稻谷，一家两口大人带一个孩子，一年的消耗大概就两千斤。
这时候杂交稻已经有了，年景好的话一亩地可以打一千斤出头，年景不好就没准了。
家里要是有两个及以上的学生，还能上得起学吗？
所以这时候有很多学生都不上学了，但学校的收费却没有降低。
这个收费标准到底是谁制定的陈启也不知道，学校是要自负盈亏了还是解燃眉之急，他也不知道。
反正挺艰难的。
学校都这么艰难了，可想而知城市的职工日子过的怎么样。
不过，那时候坚守在自己岗位上的老师，后来都还不错，熬过了这段难熬的日子，后来的待遇都挺不错了。
还有退休工资，退休后的老师能拿退休工资，还能返聘到学校里继续教书。
家长还特别喜欢退休后返聘的老师，因为这样的老师教学经验丰富。
说那些下海打工的老师，有很大一部分也混的挺不错的。
老师没有能坚守岗位一定是错了吗？
上辈子陈启确实以为他们没能坚守岗位是不光荣的，但这辈子他的思想不再这么狭窄了。
老师再怎么高尚，最终也是要吃饭的。
再怎么讲奉献，到底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老师自己要吃饭喝水，他们还要养活一家老小。
总不能只叫马儿跑，不让马吃草吧？
就像员工饿着肚子，老板却激情澎湃的跟他们讲未来，讲前景，讲梦想。
未来再怎么光明璀璨，哪怕前方十里就是金山，可也得有命走到那十里处才行啊。
鸡血没什么用，来点实际的。
陈启的思维涣散了一会儿，看向杨子瑜，这波浪潮已经提前了吗？
这才1992年啊。
“太姥爷，你们老师不发工资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杨子瑜就把事实情况都告诉他。
过了年之后，他们就发过一次工资。
他们学校里有好几个老师，自己家有田，不愁吃。
但是，刚分配过来的那个年轻大学生就有些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