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剑眉浓黑,薄唇微微抿紧,五官温和,一身气质卓尔不凡。与何俞恒有几分相像,不用多说,一定是何魏柯,颜锦珂拿筷子的手顿住,不冷不淡的移开眼。
何魏柯跨进门,对她也只是淡淡一扫,恭恭敬敬对何俞恒道:“爹。”
“嗯,快些坐下一起用膳。”何魏柯的脸显然高兴起来,和接待颜锦珂的态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何魏柯的身姿很是潇洒,面若美玉,眉宇自有一股英气,但是也不乏书卷味道,坐定后才问道:“这位姑娘是?”
何俞恒如鹰般的视线柔和下去,向双方介绍:“颜家的五小姐,这些日子就由你照看着。”
“是。”何魏柯嘴角带笑看向颜锦珂,“五小姐,在这里你就当自己的家,一切事可以找余伯,或者直接找我。”
“好。”爽朗应到,颜锦珂眉间也染上笑意。短短几分钟的打量,她心中对人已经打了分。这个男人还行,就是不知道是猪油蒙了眼还是口味特别,居然看上了颜晴艳那个女人,可惜了。
大大的厅内只有他们三人,两父子聊国事说家事,迟迟没有动筷子,颜锦珂盯着两人不紧不慢说个没完,秀眉微蹙:“王爷,可否用膳了?”
两人这才想起她,顿时有些尴尬了,何魏柯歉然道:“抱歉,一时起兴忘记了五小姐。”
“无碍,只要现在能开始就行。”颜锦珂瞥瞥嘴,不以为意,这家人还算好,起码不像颜家人闷头吃饭,各个人肚子里却不知道装了多少黑墨水。
何俞恒早已知道这个少女大胆,但是这世上还没有几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话,当下,对颜锦珂的好感有多了些,“你不用拘礼,平时在护国公府干什么,这里也随你的意。”
“谢谢王爷厚爱。”
“柯儿,五小姐的房间已经备在你大哥的院子,你也搬过去,有什么事也与她有个照应,关于你大哥的一切,都仔细些,听她的话。”
当下何魏柯皱起好看的浓眉,毫不掩饰他的不高兴,“爹,我与五小姐都是未婚成年男女,似不方便同住一起。”
他说得极为有道理,何俞恒沉吟片刻后开口:“无碍,一切以你大哥为先 。”
“是。”在庆南王府,一切都是何魏强为先,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何魏柯没有任何可说的。
颜锦珂一直专心吃饭,并没有参与两父子的讲话,毕竟,她还没有几分份量,倒是何魏柯的态度让她心中留了几分心思。
这何魏柯,曾经可是放言天下,非颜晴艳不娶呐。
现在何魏柯对她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坏,但是怎样都不像一个有心爱女子的人,更何况是面对她这个极为有可能以后成为他妻子的人。不知道他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何俞恒说的话,还是颜晴艳在他心中根本没有那样的重量。
不管如何,这顿饭颜锦珂吃得异常欢乐,何魏柯和何俞恒根本不管她,当着她得面谈论国事,说得最多的便是最近最大的事——冬猎。
如今四国的使臣都已经到达楚京,再过十天,四国的人就开始向百枯山前进,迎出朝月皇室,只要等到下个月十一月十一,便正式开始冬猎。在皇室的见证下,判定出新一年最英猛地勇士。
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进行,但是没有人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不过楚皇今年下了一个彩头,似乎一定要出国的人在今年的冬猎中拔得头筹。
最后,颜锦珂放下碗筷,笑盈盈看着两人因为怎样安置普国使臣的问题不断争论。
斜斜靠在椅背上,她眼尾的笑意越发浓厚:“王爷,可否听我说几句。”
闻言,两人停下嘴,放下筷子,对视一眼,最后何魏柯笑道:“不知五小姐有何高见?”
其实,他们多少没有看好眼前的少女,在这个时代,女子谈论国事,便是笑话,他们也只不过为人修养好,才得给她说话的机会。颜锦珂当然是知道这些的。
她缓缓起身,身姿挺拔,看似随意又不去严肃:“普国之人,来了便是来了,冬猎是四国都避不了的盛事,既然避不了,便放在一边,以平常的态度来看待岂不是最好?”
冬猎,是朝月的盛事,更是楚国的大事,因为百枯山在楚国境内,所以一直都是楚国在操办。
自从六年前楚普两国开战,楚国更是损失了大将颜战,两国就水火不相容。最近几年的冬猎就是普国找楚国麻烦的好时机,不管如何,他总是能从鸡蛋里挑骨头,年年两国都闹得不快离场。
往年负责接待的官员告老还乡了,所有人都不愿摊上这个烂摊子,所以,怎样安置普国,由谁来接待,现在就是最大的问题。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五小姐看得通透。”何俞恒哈哈大笑,对这个小女娃更是高看几分。
身为颜战的女儿,普国便是她的杀父仇人,居然能劝解别人用平常心来看待之,委实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心境。
“醍醐灌顶之言。”何魏柯朝她拱拱手,终于拿正眼看眼前的少女。
颜锦珂嘴角始终含笑,听见两人的赞赏,眼底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才道:“只是锦珂经历得多,便看清了一些事,人活一辈子,何来那般多的烦心事,上天让我们来人世走一遭,可不仅仅是想让我们尝尽困苦,还需适当的放松荡逸。”
“好。”何俞恒站起身来,拍了几拍手,对何魏柯道:“锦珂想来也是累了,柯儿你送她回房休息。”
在这些身居高位之人来说,一个称呼的变化,便是不同意义。
“是。”何魏柯眼中尽是亮光,明显对颜锦珂有了兴趣,“五小姐,请。”
“王爷,大公子的事,我会尽力,但是……成事在天。”她入住庆南王府的条件,就是医治好何魏强,但是说的话不能太满,以现在还能有反悔的机会,她就要找好最后的退路。
确实,她根本没有半分把握,何魏强的病,她还不知道如何。
何俞恒脸上的笑意散去,连何魏柯都慢慢沉下脸,最后他爽朗一笑:“你尽力就好。”
“一定拼尽全力。”得了这句话,颜锦珂不再多说,径直走出前厅。
她以为护国公府便是极大的,但是与这庆南王府一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走在路上,只有偶尔下人匆匆跑过的问好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就在颜锦珂以为何魏柯不会说话的时候,他道:“你到底有不有把握治好大哥?”
颜锦珂轻飘飘撩他一眼,嗓音悠闲:“世子很在意?”
“当然。”何魏柯停下脚步,站在一只寒冬中仍旧盛放的黄菊前,轻闭眼眸,很是陶醉。
心思百转,颜锦珂亦停步,温和无害的视线落在这个被誉为‘楚京第一公子’的身上。“想听真话?假话?”
“我想两者都听听。”他的声音很好听,醇厚带有磁性,仅仅一声,便能让人沉醉其中。
“世子好大的胃口。”颜锦珂眼含狂肆,话有两种味道。
何魏柯像是没有听见她的深意,幽幽叹口气,“只是一个关心哥哥的弟弟罢了。”
“嗯,既然如此,我便不能不说了,免得落下一个恶人的名声。”顿了顿,她也走到那片灿烂菊花前,轻磕星眸:“我治不了,或者大公子患有世间第一病,药石不灵,年不过三十。”
何魏柯骤然转身,狭长的眼睛尽是铺天盖地的怒火,一字一顿吼道:“你敢。”
他的声音很好,常年一身温和气息,却在此时发出滔天怒火,委实有些不容易。颜锦珂掏掏耳朵,笑容越发绝艳娇媚,“世子说笑了,我也想知道这世间还有何事是我不敢的。”
何魏柯眼睛狠狠盯着她,拳头紧紧握着,青筋毕露,咬牙切齿,“如果他没了,我要你陪葬。”
他的怒火,倒是出乎颜锦珂的意料,在她眼中,是绝对没有亲情的,所以也认定何魏柯绝对不愿意何魏强健康,因为,他是次子,得到世子的位置也仅仅是因为他大哥生病,一旦何魏强站起来,他也将从世子的位置滚落下去,权利,势力,金钱,都将离他而去,没有人愿意这样。
脑中一万种想法闪过,颜锦珂淡淡出声:“啧啧啧……让我猜猜世子这番爱护兄长的美意,是因为真的兄弟情深,还是它有目的?”
“一定全力医治,所有的一切我都会配合你,只要他好。”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是这句话可以侧面回答。
颜锦珂眯了眯眼。“好叻。”
惊喜从何魏柯的脸上一闪而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她恍若大悟般惊叫:“世子是不是在担心我嫁与你?”
何魏柯没有吭声,眼睛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都没有出声。颜锦珂撇撇嘴,这人好生无趣,转身便往前走。
几步的距离,身后传来凉凉的嗓音:“我劝你一定治好他,庆南王世子妃的位置,不是你该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