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北国已是初冬,园子里还肆意盛开的也只有菊花。
各色菊花迎风招展,含笑点头,侍女们穿梭在绿水秋波、点绛唇、瑶台玉凤等花丛中,不时弯腰剪一两
朵菊花,放在清水托盘中,预备给贵人们插花戴。
莺莺燕燕与娇花相应,一大早,满是菊花的瑶台中就热闹得如同北国京都的长安街。
与瑶台隔湖相望的卧雪亭中,身着绿衣的少女拄着粉腮,漠然地望着花丛中的侍女们,一双杏眼里空洞
无一物,好像那些忙忙碌碌的侍女根本不存在。
她身后忙着用小香炉煮茶的侍女却在叽叽喳喳地抱怨,“真是欺人太甚!明明知道殿下最喜欢瑶台的菊
花,她却偏偏让人来糟蹋东西,要戴花,那御花园中有的是花给她糟蹋。”
绿衣少女淡然回头,“红篆,你又聒噪了,好好煮茶吧,这煮茶要的是个心境,你诸多抱怨,煮出来的
茶汤也不会好喝。”
红篆吐了吐舌头,赶紧闭上嘴,不敢再抱怨了。
坐在石凳子上做绣活的姜草抿着嘴笑了笑,轻声提醒红篆,“殿下喜欢的是瑶台的清净,哪里是什么菊
花,太子喜欢的才是菊花呢。”
红篆忙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在殿下跟前提起太子!”
姜草的脸色白了白,忙去看绿衣少女,见她一如背对着二人,仍旧在看瑶台中的菊花,就松了一口气。
太子殁了的消息是八月节传回来的。
说是在六月间在南国遇到了刺客,随行人无一存活,而太子也掉落山崖。
圣上很早就知道此事,派人去搜寻,南国也派出人马搜寻太子下落,却最终只在山崖下找到了一具被野
兽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首。
尸首带回来,圣上当场就伤心得晕过去了,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前几日才病好上朝。
而她们可怜的五公主从看到尸首那一日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宫中人都说五公主怕是痴傻了。
她不笑不哭,也不知道饿,饭送到嘴边就吃,别人和她说话她也会搭话,就是一双眼看着木呆呆的,再
也没有从前灿若星辰的明亮了。
圣上卧病,五公主衣不解带,在圣榻前侍疾,圣上病一好,五公主整个人都瘦脱了形。
圣上自然心疼,下令要人好好伺候五公主,她们这些做侍婢的服侍五公主自然比以前还要用心,可五公
主还是一天天的瘦了下去。
每日晨起就到这瑶台之中看菊花,已经是五公主唯一的爱好了。
可如今,就连这点爱好也要被刘贵妃给毁了。
五公主的侍女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谁不知道,太子殁了之后,刘贵妃所出的七皇子是最有希望被立为东宫的。
此时若是得罪了刘贵妃,五公主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姜草轻轻叹了一口气,哪怕太子还在的时候,五公主的日子也称不上好过。
皇后是因诞五公主难产而亡,五公主自幼就被养在关淑妃膝下。
而关淑妃自来与刘贵妃不对付,她又没有子女,刘贵妃便把矛头对准了五公主。
不过那会儿好歹太子还在,圣上也颇为宠爱五公主,五公主虽然经常受夹板气,但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
小事,五公主不在乎,她们这些做婢女的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三年前,太子便被送去南国,与南国太子交换,互为两国质子,从那时起,五公主的日子就难过起来。
如今太子殁了,五公主以后怕是要受欺负了。
茶汤还未煮好,五公主的婢女赭行就寻了过来,“殿下,燕王到了。”
五公主卫煊“唰”的起身,腕上的碧玉镯子碰的叮当乱响,“皇叔在何处?”
“去了镜湖厅,正在与圣上商议政事。”
卫煊提起裙角就小跑着出了亭子,赭行连忙跟上去,“殿下此时可千万去不得!”
少女停下了脚步,“为何我去不得?”
她是皇后所出嫡公主,身份尊贵,这宫中还没有什么地方是她去不得的。
可皇兄殁了后,人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着同情,刘贵妃一派见了她更是或幸灾乐祸或不怀好意。
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想要知道,皇兄现在身在何处。
没错,卫煊根本不相信她的皇兄已死。
那具被野兽啃食的尸身根本就不是皇兄的,那具尸首虽然身形与皇兄一般无二,甚至手上还戴着皇兄的
玉扳指,可母后留下来的环形佩以及皇兄的佩剑通通不在。
难道野兽会把环形佩和佩剑都带走吗?
对此,皇叔燕王的解释是有上山砍柴的人捡走了环形佩和佩剑。
卫煊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那砍柴人能捡走环形佩,捡不走玉扳指?
难道他还看不上那玉扳指不成?
无论如何,卫煊不相信皇兄已死,她一定要找皇叔问个明白。
人是皇叔送去的,此次三年期满,父皇也下旨命皇叔亲去迎接。
可为何皇叔会比预定日子晚了一天?
说什么路上突发旧疾,卫煊才不信这番鬼话呢。
要么是皇叔在撒谎,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捣鬼。
“殿下,”赭行见拦不住卫煊,急得都要哭了,“不知燕王与圣上说了什么,圣上正在大发雷霆,婢子
去打听消息的时候,镜湖厅伺候的小寺人提醒婢子,这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别去惊扰圣上,小心惹祸上
身啊。”
“别人怕父皇发脾气,我可不怕。”
卫煊跺了跺脚,根本不顾婢女劝说,仍旧往镜湖厅跑去。
她被困在这深宫中,根本没法去打探皇兄的消息,也抓不住皇叔的人。
此刻皇叔进宫,正是她逼问皇叔的最好时机,怎能因害怕而错过。
卫煊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镜湖厅,院子里却静悄悄的,外头跪了一地王公大臣。
她恍若未见,迈上台阶便要请见圣上。
秉笔太监洪四海给她见了礼,口呼殿下,“圣上此时谁也不见,殿下还是回吧。”
卫煊咬了咬唇,“洪公公,皇叔走了吗?”
洪四海朝屋子里努了努嘴,“燕王还在里头呢。”
卫煊点点头,转身就进了旁边的屋子。
洪四海掀了掀眼皮,慢慢站回原位,老神在在地垂首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