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娘这下子没了话说,张着个大嘴等了半晌,才道:“一个丫头片子字写得再好有什么用?又不能考
状元,赶紧吃饭吧,红运都饿了。”
红梅不服气,小丫头嘟着嘴,非要给妹妹讨个公道。
“好了好了,红梅乖,”陆妍伶拉住了红梅,笑道,“你奶心里偏疼红运,你说啥她都不会承认红运不
如人的,你又何必争这一口气呢?姑姑知道你和红杏比别人好,就行了。”
红杏也过来安慰红梅,“姐姐别恼,我虽然不能考状元,但我知道读书是为了明理,等我书读得多了,
将来也会像姑姑一样,什么都知道的。”
陆妍伶爱怜地摸了摸两个小丫头,起身去洗手了。
“红梅,”林云霜凑过来,讪讪地道,“你奶刚才说的不对,娘看着你写的字比你弟弟的好多了。”
红梅脖子一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了,“哼!谁要你来夸!你跟奶一样,眼里只有红运红福,什么
时候有过我和杏儿?我俩有姑姑和姑父疼就行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她推开林云霜扭头就跑,林云霜心头一痛,眼眶就有些发酸。
陆妍伶正好洗了手进来,听见这话眉头便是一皱,“红梅这孩子,本来脾气就倔强,如今被我惯得越发
不成样子了,嫂子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好好说说她。”
“可别,”林云霜擦了擦眼角,“孩子说的都没错,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住她,她如今还肯理我,已经
是我的福气了。”
“红梅红杏都还小呢,”陆妍伶淡淡地道,“嫂子想要弥补,还来得及,若是晚了,两个孩子就真的跟
嫂子离心了。”
林云霜怔怔的,她从前做了那么多对不住两个女儿的事,现在弥补,当真还来得及吗?
晚饭是慈安寺的饭头僧做的,味道虽然比不得陆妍伶和慧娴师太的手艺,但也无功无过,很丰盛了。
饭才吃完,就听小院里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来迟了,竟然没赶上饭点儿!”
陆妍伶笑着往李秋娘脸上觑,“是熊大哥来了!”
李秋娘登时红了脸,“他来不来与我有什么干系?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怎么跟秋娘姐没关系?若不是因为秋娘姐在这儿,熊大哥那么忙,怎么会特地抽出时间跑来慈安寺呢
?”
李秋娘拿着绣花笸箩起身就走,“不与你说了,你这个人如今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满嘴都没个正经话
,也不知道九宴兄弟是如何忍得了你的。”
她开门走出去,迎面就见熊人杰满面红光地站在院子中,正和九宴说着话。
不过两日没见,这人似乎就没打理过自己,不仅身上的衣裳灰蒙蒙的,就连那一头一脸的胡子也长长了
不少。
若非他手上的翠玉扳指闪着莹润的光泽,李秋娘简直要怀疑慈安寺中钻进了一个乞丐了。
“秋娘!”熊人杰看见李秋娘,立马兴奋地挥动着大手。
李秋娘当没听见,赶紧扭头走了。
没想到九宴也喊她,“秋娘姐,你略等一等,熊大哥这里有东哥的消息。”
“咣当”一声,李秋娘手中的针线笸箩就落了地。
她猛地转身,疾步快走,站定到熊人杰跟前,仰着头痴痴地望着他,张了好几次嘴,才勉强控制着自己
没嚷出来。
“东哥怎么了?”
一句话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自从从陆妍伶那里知道东哥的消息,李秋娘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好的,她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东哥,看
看东哥到底是不是她的儿子。
可她不能死缠烂打,非要九宴和陆妍伶帮她把东哥寻来。
李秋娘知道,那徐记的徐大爷如今和陆妍伶合作,陆妍伶的点心都要靠着徐记才能卖到各地去,若是得
罪了徐记,陆妍伶必定要承受很大一笔损失。
所以她不能催着陆妍伶和九宴去缠磨着徐大爷,只能等。
可她等得一颗心都要焦了。
白日里装作若无其事,没事人一样地做针线,和陆大娘许妈妈张婆子她们一道去给佛祖进香,心里求着
念着的都是东哥,只盼望老天爷可怜可怜她,叫她早点找到自己的儿子。
她日也盼,夜也盼,盼得一颗心里都长满了荒草,乍然听到东哥二字,怎能让她不痴?
她甚至都没发现,眼泪甚至都模糊了她的双眼。
“秋娘,你可别哭啊!”
熊人杰没有哄女人的经验,他平生最怕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就慌了手脚。
“我去求了徐大爷,徐大爷一听说这事儿,立刻就带着东哥启程,我是先打马过来跟你说一声的。”
熊人杰咧着一张嘴,笑得没心没肺。
李秋娘却哭得更凶了。
“哎呀,秋娘,你这是咋啦?我是不是哪儿说错话了?”
熊人杰慌慌张张地想要跟九宴求助,却发现小禅院里除了他和李秋娘,其他人都躲在屋子里偷眼看着他
们呢。
“哎呀,你们这些人可真不地道!”
他嘟哝了一句,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只摸索出一条擦汗的手巾,胡乱往李秋娘怀里塞,“你擦擦!”
又怕汗味熏着了李秋娘,抬起袖子要给李秋娘抹眼泪,李秋娘却避开了他,攥着他给的手巾擦着眼泪。
“秋娘,我刚才哪儿做错了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头去,我这个人说话不好听,你要是不高兴了就直说,
我什么都改。”
李秋娘耸着肩膀抽噎了半天就是不说话,都快把熊人杰给急疯了,她才瓮声瓮气地道:“你先去洗洗,
身上一股味儿。”
熊人杰赶紧点头,“我现在就去洗,你可千万别哭了!”
他二话不说,颠颠儿地跑了,李秋娘都没来得及问他,徐大爷和东哥什么时候过来,他就跑没影了。
她不由得怔道:“这个人可真是的……”
“这个人怎么啦?”陆妍伶笑嘻嘻地凑过来,“哟,秋娘姐,你怎么还拿着这个人的帕子呀?”
李秋娘脸一红,把帕子攥得紧紧的,“我帮他洗洗,一股汗味儿,都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