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太仍旧闭着眼睛靠着炕墙睡觉,白姥姥喊了她两声,她都没反应。
众人脸上就都笑不出来了。
到别人家里来给孩子洗三添盆,大家都等着她这个做太外婆的第一个添盆,她却靠着墙睡着了,这是把
大家当成傻子呢。
林老娘先哼了一声。
就连村长的婆娘何氏也看不过去了,黑着脸问陆大娘这是什么意思。
陆大娘赶紧给自己的老娘便捷,“二嫂,我娘这么大把年纪了,一大早就出门,赶了这么远的路才过来
,累了也正常,大家伙儿都别等我娘了,咱们自己先来。”
她刚要客气几句,林老娘却忽然直起身子,越过众人,猛地推了胡老太太一把。
这回胡老太太睡不下去了,“亲家母,你这是干啥?”
林老娘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太太特地赶过来参加红福的洗三,怎么能睡过去呢?这不是让咱们红福少
了他太外婆给的福气?我这是提醒老太太呢,老太太添了盆再睡也不迟啊。”
胡老太太脸色很难看,她本来想着装睡糊弄过去,这林家的婆娘可真是不知好歹。
“胡老太太,大家伙儿可都等着您哪。”
胡老太太抿了抿嘴,哆哆嗦嗦从贴身的小袄里掏出一个包起来的手帕,特地背了人,捣鼓了半天,才把
手帕重新包好,放进了贴身的小袄子里。
“家里人口多,干活儿的劳动力却少,挤不出多少银钱来。”
胡老太太一面念叨,一面往盆里丢了铜板。
只听“叮咚”一声,铜板入盆,激得热水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众人伸出脖子一看,登时傻了眼,胡老太太竟然往盆子里只丢了一枚铜板!
一枚!
“噗嗤”,林老娘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紧接着就有人也跟着捂着嘴偷笑。
胡老太太立马瞪了林老娘一眼,“亲家母笑什么呢?我家里穷,这钱也不是给红福的,是给这接生姥姥
的,大家一人一枚铜板,这接生姥姥也不少赚啊。”
白姥姥不乐意了,“老太太,做人说话要留点心,添盆是图个吉利,给不给钱、给多少都无所谓,可你
明着说出来就有些戳人心了,我在这四里八乡没少给人洗三。”
“有那人家穷的揭不开锅,就给了我一个馒头,我照样高高兴兴地去,吉利话一句都没少说,人家做事
敞亮,可不像老太太你,说话这么难听。”
白姥姥也是个有骨气的人,见胡老太太做事这么不上道,当即就把红福从大铜盆里抱出来,往陆大娘怀
中一塞,端着大铜盆就要走,“今天这活儿我不接了,省得被人说这么难听的话。”
洗三洗到一半,接生姥姥先不干了,这可不大吉利。
陆大娘赶紧挡在门前,不让白姥姥走,“白姥姥别生气,我娘岁数大了,说话直,您多担待一些,我娘
不是故意的。”
林云霜也不愿意自己儿子洗三没洗完,帮忙劝道:“姥姥就看在我这小儿早产多灾多难的份上,担待则
个吧。”
白姥姥心软,看在红福的面子上,才哼了一声,没跟胡老太太计较。
胡老太太却已经又靠着墙面睡着了。
她开了个头,只丢了一枚铜板,众人不好越过胡老太太去,只好也都丢一个铜板进去。
陆妍伶觉得看起来不像,最后又丢了十个铜板。
林老娘格外多看了她一眼,“这姑姑将来是个疼侄子的。”
陆妍伶抿嘴笑了笑,“我喜欢听白姥姥说吉利话,就当是给红福添福气了。”
“你既然喜欢听吉利话,那就赶紧自己生几个,到时候还请白姥姥上门洗三,让白姥姥多说几套吉祥话
。”
众人开始打趣陆妍伶,屋子里的气氛才渐渐好起来。
胡家人是最后才开始添盆的。
按理说她们是陆大娘的娘家人,论亲疏论辈分,都得在前头添盆才是,但大家看胡家人不动弹,也不好
催促她们,只好越过她们添盆。
现在大家都添完了,就都看着胡大舅妈胡二舅妈和她们的儿媳妇们。
可胡家人就跟没事人似的,一个个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林老娘又憋不住了,“你们胡家人这是干啥?老太太岁数大了,赶了一上午的路,这累着了想要睡觉,
我能理解,可你们年轻力壮的,不会也累着了吧?”
陆大娘脸上也挂不住了,自己娘家人不长脸,还在亲家跟前丢脸,等人都走了,林云霜那小蹄子该心里
头得意了。
对着自己的老娘,她不敢说啥,可对着自己的两个嫂子,陆大娘就有话说了,“大嫂二嫂,该你们添盆
了,大家伙儿都看着呢,你们家的孙子孙女洗三的时候,我可没像现在这般扭扭捏捏的。”
胡大舅妈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小姑,娘说家里穷,咱们来参加洗三宴,就已经足够了,一家只出
一个人添盆就行,反正这钱最后也不是给小姑的,是给接生姥姥的……”
白姥姥的脸更黑了,直接从盆里捞出一盆铜板丢了过去,“这是你家老太太给的铜板,我不要,拿回去
!”
一直在闭眼睡觉的胡老太太竟然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捡起那枚铜板揣到袖筒里去了。
众人都目瞪口呆,见过抠门的人,可没见过这么抠门的人。
陆妍伶看着都想笑,她就说陆大娘怎么那么抠门,原来都是跟自己的老娘学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
。
也不知道原主是不是像陆大娘一样,特别抠门。
一顿洗三闹的很不愉快,白姥姥连饭都没吃,背着大铜盆就走了。
接生姥姥不留下来吃饭,这场面就不大好看。
但凡是洗三,哪怕是穷人家洗三,接生姥姥也会留下来吃一杯水,今日白姥姥招呼不打一个,就直接走
了,陆元旭心里头也不舒服。
他把陆家本家的男客们都送走,趁着这会儿清闲,摸进了厢房。
“娘子,白姥姥怎么连口水也没有喝,就这么走了呢?”
林云霜乜斜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添盆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