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的话一旦说出口,陆大娘就轻松了,后头的话顺理成章全说出来了。
“从前是娘对不住你,往后娘一定改,伶丫头,你别怨娘,娘以后真的改。”
说着说着,陆大娘又落下泪来。
她现在是真的知道什么是孤家寡人了。
儿子媳妇领着两个孙子去了城里,女儿姑爷领着孙女住在一个村儿,却跟她不亲近。
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作伴的侄女,却被老娘差点卖进窑子里去。
如今胡老太太一中风,陆大娘重新当家做主,仔细想一想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再联想以前对陆妍
伶如何不好,就十分后悔。
“好了好了,娘你别这样。”
陆妍伶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就没把陆大娘当成亲娘,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陆大娘对她不好,她远离就是,陆大娘对她好,那她也会记着还回去,绝对不会占陆大娘的便宜。
“你回去照顾外婆吧,晚上也不用做饭了,我让人给你送来。”
许妈妈跟在陆妍伶身后若有所思,一路沉默着回了姜家。
“妈妈有什么心事吗?”
许妈妈斟酌着开了口,“太太不准备奉养亲家老太太?”
陆妍伶抿唇笑道:“原来妈妈是在想这个事情,奉养长辈是我们小辈应当应分要做的事儿,我如果不养
我娘,村里和族里的人该指着我和相公的脊梁骨骂了,不过嘛……”
陆妍伶顿了顿,笑道:“我娘还有自己的儿子呢。”
许妈妈就明白陆妍伶的意思了,太太这是被亲家老太太伤得很了,不愿意再把老太太当成娘一般来奉养
,只愿意维系一个面子情。
既然太太主意已定,许妈妈也不会多嘴,就和胭脂打点起明日要带走的东西。
九宴回来看见炕上堆着的包袱,蹙了蹙眉,吃完饭就劝陆妍伶,“娘子还是请一天假吧,你身上不爽利
,去了书院怕多有不便。”
“我估计明日就干净了。”陆妍伶笑道,“相公不用为我担心,我就教到三月份,等书院不忙了,就回
家,如何?”
九宴目光沉沉,把话题转到了家里刚买的地上,“我去看了,地都不错,郑家一家子也很好。”
陆妍伶忍不住笑道:“相公什么时候知道地的好坏了?”
许妈妈和胭脂也都忍不住笑,家里人都知道自家老爷算是个读书人,也就会打猎捉鱼,对于农耕之事一
窍不通,兴许还不如太太呢。
“为夫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九宴咳嗽了几声,正色道:“总之地都不错,郑家伺弄得很好,今年风调雨顺的话,咱家肯定能大丰收
。”神情一本正经,耳朵尖儿却红了。
陆妍伶不好再逗弄他,顺着他的话笑道:“但愿今年风调雨顺吧,不然得有多少人家吃不上饭啊。”
九宴情绪一直不怎么高,第二日送陆妍伶去县城,都送到清水书院山脚下了,仍旧板着脸。
“相公怎么了?”陆妍伶不放心,下车之前还是问了一句。
九宴转过头望着陆妍伶,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无波无澜,看起来很生气。
“我觉得我很没用,竟然无法养护自己的妻子。”
“相公怎会这么觉得?”陆妍伶忙追问,“是谁说闲话了吗?相公可别听那些人胡说,如若没有相公,
我早就死了,又怎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她在这世间能给与毫无保留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九宴了,如果不是九宴一直支撑着她,她兴许在刚穿越
过来的那会儿就自暴自弃了。
“没有人胡说,是我自己这么觉得。”九宴神情仍旧淡淡的,却没来由得让陆妍伶心底发慌。
“相公,是我哪里做错了吗?”陆妍伶只好使出杀手锏,背着胭脂就冲九宴撒娇。
她做了一身男人打扮,撒起娇来,妩媚却更胜从前,九宴差点招架不住,赶紧别过头去,脸却红了。
“你还穿着男装,与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小心让人瞧见了,要对你的身份起疑心了。”
“我就不,相公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缠着相公不松手。”
陆妍伶故意往九宴怀里靠,九宴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这么倔,表面上一本正经的,非要人放低了身段去哄
他,缠他,他才能松动。
“好好好,我说我说,”九宴红着脸扶正陆妍伶,“我是看你身子不好,还非要跑到书院来教书,家中
的银子又都是你赚的,所以心疼你罢了。”
他抬头望了望在半山腰的清水书院,道:“每日里来回奔波,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
陆妍伶抿抿唇,瞧瞧,果然经不住她缠磨,说了实话。
她把九宴往车上推,笑道:“好了好了,知道相公心疼我啦,相公放心便是,书院里一点都不累,我又
不傻,累了肯定会请辞回家的。”
好说歹说总算把九宴给哄走了,转身却看到白仲舒站在台阶之上,正手持一把油纸伞,言笑晏晏。
陆妍伶晃了晃神,恍惚间竟然以为是九宴站在面前。
“卢师弟,”白仲舒撑开油纸伞,缓缓拾级而下,举着油纸伞撑在了陆妍伶的头顶,“下雨了,快进书
院吧。”
陆妍伶抬头望天,青色的油纸伞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把手伸出油纸伞,果然沾染了些湿气。
“白师兄怎知我到了?”
回到书院,就好像回到了无拘无束的学生时代,陆妍伶也俏皮起来,学着白仲舒的语气喊他“白师兄”
。
白仲舒嘴角笑容更盛,“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陆妍伶心下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却偏偏抓不住这种感觉,只觉得白仲舒的笑容有些晃眼。
她慌忙低了头,避过白仲舒的视线,专心登山。
却听得身后有人喊道:“白兄,等等我!”
是余秀才的声音!
陆妍伶慌得差点站不稳,亏得身边的白仲舒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倒。
“白兄今日来的真早,”余秀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咦?这位兄台我怎么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