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红运就醒了。
以往在陆家，红运总要睡到日上三竿，尤其是这几天病了，更是想睡多久就睡多久，饿了喊一声，陆大
娘自然会把饭给端到他跟前来。
但在陆妍伶这儿不一样。
红运不是被人叫醒的，他是被香味给馋醒的。
一睁眼，二姐红杏睡在他身边，一张小脸睡得白里透红，嘴角还拖拉着一串亮晶晶的口水。
红运记得二姐以前一点都不好看，瘦不拉几的，身上还脏兮兮的，可今天这么一看，二姐其实长得挺好
看。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想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就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一团，滚到红杏身边伸出小脚
把她踹醒。
“二姐，你醒醒！”
红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天还没亮呢，你叫我做什么？你是不是要嘘嘘？”
红运又踹了她一脚，“你在家里这时候不是早就起来烧火了吗？你看大姐都起来了，你咋还不起来？”
说话间，红梅已经披着小袄进来了，她跺了跺脚，往手心呵了一口气，小袄一脱就上炕钻进了被窝，把
红杏搂在怀中。
“红运怎么醒了？你要是想嘘嘘，夜壶就在后面的小耳房里，打开这个暗门就能出去，要是想大解，穿
上袄子去外头的茅房。”
红运见两个姐姐又要睡，干脆裹着被子坐起来了，“大姐，你咋又上炕了？你们俩不用起来做饭喂鸡吗
？”
“我刚刚烧水了，姑不用我做饭哩。”红梅理所当然地闭上了双眼，“姑姑说我和红杏是小孩，小孩就
应该要睡眠充足，我们住在姑姑这里不用早起干活儿，比在家里要舒服上百倍呢。”
“我不信。”红运撅着小嘴，又踹了离他近的红杏一脚，“你们两个懒姑娘啥都不干，姑姑凭啥给你们
好吃的？赶紧起来干活儿，可别到时候被姑姑赶回家里，还要跟我抢吃的。”
红杏这些日子被养出了点脾气，红运三番两次踹她，已经把小姑娘给惹毛了。
“你干嘛！你要解手就自己去，老踹我做什么？再说我什么时候和你抢吃的了？你在家吃那些好吃的，
我一口都没捞着！”
红运微微怔了一下。
从他有记忆开始，红杏就不敢这么和他说话。
红梅有时候趁着没大人在跟前，还敢骂他一两句，但红杏总是畏手畏脚任他欺负的，他说往东，红杏不
敢往西，他和村子里的狗蛋他们打架，红杏就得挡在前头做挡箭牌，小伙伴们都说红杏是他的小丫头。
反应过来之后，红运就不由得暴怒，狠狠地又踹了红杏一脚。
他人小劲儿却大，这一脚踹得红杏当场就疼哭了。
“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这么说话！我说你抢了我的吃的就是抢了！奶说了，丫头片子赔钱货，家里养着你
们就是浪费银子，你们在家里吃的每一口粮食都是从我这抢的！”
“你胡说！”红杏哭得更委屈了，“姑姑说男女都一样，你是陆家人，我也是陆家人，凭什么陆家的饭
只能你吃？”
红杏越顶撞红运，红运就越生气，他也不怕冷了，从被窝里钻出来骑在红杏身上就要打红杏，被红梅一
巴掌甩在脑门上。
“你以为这是陆家，可以由着你来欺负红杏？你睁开眼看看，这是在姑姑家，咱奶可没在跟前！你最好
赶紧给红杏赔不是，不然我还要打你！”
红运没挨过打，尤其是没被红梅红杏打过，这一巴掌都把他打愣神了。
他也顾不得疼，跳起来就穿衣裳，一边穿一边嚷，“行，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回家叫奶来，让奶揍你
！”
“你赶紧走！你走了我们还能多吃点肉和鸡蛋！”
一听到肉和鸡蛋，红运嘴角流口水，他穿衣裳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哼，我偏不走！我等吃了鸡蛋和肉
再走！”
转头见红梅搂着红杏低声安慰，两个人都不搭理他，红运又不舒服了，“你现在得罪我，以后有你的好
看，等我考上了状元，当上了大官，我才不让你沾光呢。”
“谁稀罕沾光！”红梅讥讽地笑道，“且别说你能不能考上状元还是两说，就算考上了，就你这个性子
也当不了几天官，弄不好最后还要回家卖红薯呢。”
“你才回家卖红薯！”
“你还不服气是吧？陆红运，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你要考状元，你现在会写自己的名字吗？你会背三
字经吗？认得几个字啊？”
红运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一个字答不上来。
“三字经都不会还说要考状元呢，我们红杏可都开始学千字文了。”
屋子里孩子们吵吵嚷嚷的，给清晨的小院子添了几分热闹。
陆妍伶起初还想进屋去教训红运，后来站在窗外听了几句，觉得孩子之间的事情还是得让孩子们自己解
决，而且红梅处置的还不错，这不是让红运闭嘴了吗？
她听得入了神，连九宴什么时候过来了都不知道。
“笑什么呢？”
“哎呀吓死我了！”陆妍伶捂着胸口倒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
她那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透出几分嗔怒，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好似还沾染上了几分雾气。
“快下雪了，你不回屋去，在这傻站着做什么？”
九宴刚耍完木棍，大冷天还只穿了一身中衣，额头上都开始冒汗珠。
他带着一身热气凑过来，捉住陆妍伶的两只手就一边揉搓一边哈气，眼底的笑容溢出来，从眉梢到嘴角
都挂满了，“手这么冷，别傻站着了，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陆妍伶也跟着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但看到九宴这幅模样，她就不由自主扯着嘴角笑，“孩子们都
醒了，在里头拌嘴呢，红梅起来帮着烧了热水，我锅里做了饭，已经好了，你是现在吃，还是过会儿吃？”
“我现在就吃，你别管我了，去炕上窝一会儿，我吃完了去山上砍点木柴，也不知道这场雪要下几天。
”
两个人正说着话，雪花就飘飘洒洒起来。
起初是小雪，过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鹅毛大雪，扑簌簌地落在地上，一会儿功夫就把地面给染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