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妍伶摆了摆手，“大舅母别忙活了，我大舅是不是在说笑，我心里头清楚，我来也不是为了喝这口热
水的。”
“听见没？”胡大舅给胡大舅母送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人家就是不稀罕咱家这口热水呢！你还跑前跑
后的，多没意思！”
从陆妍伶和胭脂进屋，胡大舅就没挪过地方，他缩在床榻上的旧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阴森森地盯
着陆妍伶主仆。
胭脂不自在地挪着小碎步，凑到陆妍伶跟前，本来想等着陆妍伶发话，但陆妍伶一直没说话，胭脂就壮
着胆子，大声道：“大舅老爷这么说我们太太，就是在血口喷人！我们太太什么时候嫌弃过大舅老爷家的水
脏了？”
“倒是大舅老爷一直躺在被窝里，才真的是不像话！可没听说过谁家的舅老爷见了外甥女钻在被窝里不
出来的，说出去可丢死人了！”
“啧啧，伶丫头，你长本事了呀。”
胡大舅翻了个身，把后脑勺留给了陆妍伶，“你现在是富家太太，在你家，大舅跟你借个？头还得按手印
写借条，为了一口饭低声下气地求你，你却把剩饭剩菜都喂了狗，现在这是在我家！在我家你还要纵着你的
奴才欺负我吗？我可是你大舅！”
这人胡乱攀咬的本事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陆妍伶自认拍马也追不上。
她叹了口气，颇为好脾气地道：“我知道大舅在生我的气，咱俩之间的恩恩怨怨暂且不论，我来就是想
问大舅一声，胡三牛到底去了哪儿？”
“伶丫头，到底咋回事啊？”
胡大舅母吓得手都在哆嗦，以前一家人还齐齐整整地住在胡家村，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胡五牛染上
了赌瘾，还带着胡三牛一起，兄弟俩整天正事不干，有点钱就搜刮了去赌场，家也不回，成了赌场里的常客
。
后来要债的人追上门，深更半夜把家里的门踹得震天响，胡大舅母心悸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病根的
。
今晚胭脂在外头拍门，胡大舅母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她还以为是追债的人追到秋河村来了呢。
直到现在，胡大舅母心肝胆还都在发颤，尤其是陆妍伶这般严肃地问胡大舅胡三牛哪儿去了，胡大舅母
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生怕胡三牛又在外头赌钱，人家追债的追上了姜家门，陆妍伶这才来兴师问罪。
“伶丫头，”胡大舅母都快哭出来了，“有啥事你好好说，别这么冲，三牛咋啦？是不是追债的找过来
了？”
“跟追债的没关系，”陆妍伶道，“我就是想问问他，到底带我娘去了哪儿，为什么我娘到现在还没回
来。”
胡大舅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扯着嗓子问，“你娘还没回来？这不能够啊，她早上走之前说天黑的时候肯
定回来，回来就把五牛给领家去，那五牛已经走了，你娘咋没回来？”
他自言自语嘀咕了几句，又狐疑地望着陆妍伶，“伶丫头，该不会是你特意编了谎话来骗我的吧？”
“我骗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大舅你要是知道胡三牛去了哪儿，就赶紧说，外头还下着雨呢
，我娘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
陆妍伶这么严肃，由不得胡大舅不重视。
他赶紧从被窝里钻出来，惊疑不定地和胡大舅母互相对了对眼，而后猛地一拍大腿，嚷道：“糟了！这
个畜生要坏事！你这傻婆娘还等着干啥，赶紧去看看四牛那混账东西还在不在屋里！”
胡大舅母愣了愣，“三牛的事儿怎么还扯上四牛了？”
胡四牛一向老实，胡大舅母以前不怎么注意这个老实本分的儿子，甚至还嫌弃他有些呆愣愣的，现在倒
是觉得还是傻一点好，太精明了就容易走歪道。
“你别问了！”胡大舅趿拉上鞋子就往外走，开了门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哭
声和胡大舅的叫骂声，几件木头屋子鸡飞狗跳的，在淅淅沥沥的小雨夜，传出去好远。
胡大舅母哆嗦得更加厉害，赶紧出去追胡大舅，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楚，脚下一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
跤，摸索着爬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把铁锹。
“这是谁家的铁锹？”
陆妍伶轻描淡写地道：“是我家的，原本预备着你们若是不说出胡三牛的下落，我和胭脂就要拿着铁锹
与你们拼命的，现在看来，你们也应该是被胡三牛胡四牛给骗了。”
胡大舅母呆愣愣地倚着门框坐着，依然没明白这事跟胡四牛有啥关系。
“咣当”一声响，胡大舅又骂骂咧咧地从另一间屋子跑了出来，急赤白脸地问胡大舅母，“你亲眼看着
五牛被春花接下山了？”
胡大舅母愣愣地指了指胡大舅方才出来的那间屋子，“是四牛告诉我的，四牛说……”
“四牛四牛，四牛说啥你都信吗？”胡大舅抱头蹲在了地上，“三牛四牛这俩混账东西把五牛、大头和
春花全卖了！”
“啥？当家的你说啥？”
犹如平地炸起一声雷，胡大舅母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俩小子咋就这么大胆子，咋能把春花也给
卖了啊！”
“太太！太太！”
胭脂的喊声把胡大舅母和胡大舅都给惊醒了，两个人一看，陆妍伶软软地倚着胭脂，一张脸都吓白了，
赶紧帮着胭脂把陆妍伶给扶进了屋里。
“太太你可别吓唬我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和许妈妈回来非要扒了我的皮不可！”胭脂手足无
措，跪在地上呜呜地哭，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胡三牛胡四牛给用铁锹拍死，拍死了这两个祸害，太太也能好受
一些。
陆妍伶被哭声吵得头疼，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我没事儿，我就是在想，我娘能被卖到哪儿去。”
一个上了岁数的寡妇能被卖到哪儿去呢？本地的人牙子都不会收这种拐来的本地人，胡三牛兄弟俩想要
卖人，肯定是远远地把陆大娘给卖到外地的人牙子手里去，说不定现在陆大娘已经不在清水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