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固和乔以笙则去了停车场，驱车来到了墓园。
逝者永恒，所以墓园里大多是树龄较长的植物，郁郁葱葱，遮荫蔽日，幽静且庄重。
乔妈妈所在的墓区，周围点缀着嫩绿的青草，乔以笙跪在妈妈碑前，先是擦了擦碑上的相片，笑得天真，“妈妈，我回来了。”
然后就静静看着相片上的女人，许久。
眼前单薄的女孩让苏固突然想起十年前，那时以笙刚得知妈妈在援助灾区时牺牲的消息不过一天，面对三份不同专业的保送通知，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迟疑、会担忧，可女孩的目光坚定，纤瘦的身躯不知如何积蓄了那么大的力量，她说：“我会学着妈妈的样子救死扶伤，敬佑生命。妈妈未完成的，由我替她完成。”
然后毅然决然选择了“临床医学”。
当时她眸中的光亮甚是柔和，他人震撼之余是涌进心田的温暖，那一刻，少女尚还稚嫩的双肩背负的责任，叫做传承。
她后来情绪都很稳定，至少看起来是，直到惜悠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她压抑了那么久的悲痛终于找到了出口，喷薄而出。
有时做着做着饭，脸颊就湿了；有时看着看着书，鼻子就酸了；有时打开手机望着通讯录，视线不知怎么就模糊了。
那段时间她可能哭了多次，等调节好情绪时，就是该去报道的日子了。
她在本地读的本科，大二开始便跟着老师做实验，本科毕业时已经积累了和研究生相当的科研经验，去外留学时便直接申请了博士学位，留学期间还修了心理学硕士学位。
太多人羡慕她一路走来收获的无数掌声，却没人知道这背后究竟有多少汗水和泪水，也没人看到她独自翻山越岭跌了一身泥时的狼狈，更没人关心她握紧鲜花时碰了刺到底疼不疼。
在外的那五年，她和所有在异国他乡的游子一样报喜不报忧。
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五年她到底有多少次站在陌生的街道心生无助，到底有多少次午夜梦回看着相框里的朋友亲人发呆，到底有多少次通宵做实验饿到胃疼甚至低血压。
幸好，如今她不负众望载誉而归，终于可以回报这片哺育她的土地，终于能够见到她想见的人。
乔以笙抚摸着相片，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一如十年前，“这些年我努力长大，现在终于可以在您面前自信地告诉您，我活成了自己期望的模样，没有辜负大家的厚望，妈妈……我好想您，也好想爸爸……”
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她抬手抹了一下，待视线清晰起来才笑着开口，“您和爸爸一直都是我的骄傲，如果有来生，你们做我的弟弟妹妹吧，我来保护你们。”
阳光在以笙恬静的面容上跳跃，原本明媚的笑却让人看了格外心疼。苏固在此刻惊觉，这个已经习惯照顾别人的孩子一路走来到底顶了多大的压力。
年幼时父亲牺牲，年少时母亲殉职，而这个世界不会关心她是否受到创伤，只会擅自在她身上强加各种期待：要她必须坚强，要她必须优秀，要她善解人意。
所以每当他向别人提起以笙时，才会不住地夸赞，这孩子从小就省心。
是啊，她从小就太懂事，所有的事都自己扛，不让长辈朋友担心；一直以来对自己要求都更严格，于是旁人寄予她的期望没有一个落空，甚至被她完成的更加出色。
苏固走到以笙身旁，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爸爸妈妈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以笙一直笑着，仰起头看向舅舅，“他们看到我这样好就放心了吧。”
“对啊。”苏固看向碑上的相片，姐姐眉眼带笑，温婉淡然，又隐隐透着坚韧。以笙这点随了母亲。
他觉得姐姐一定是后悔的，没机会看着以笙这么好的孩子长大成人，也没机会再默默女儿的头。
“放心吧姐，以笙一定会好好的，将来她恋爱我会认真把关，绝对不能那么轻易地让那小子把我们宝贝以笙给娶走。”苏固抬手，又想摸了摸以笙的头，哪知被姑娘给躲开了。
看着以笙低下头，苏固知道，她又害羞了。
“那我们回去吧。”苏固敛了笑意，和以笙一起同姐姐道别。
第十三章
回家路上，苏固看了眼后视镜，开口，“以笙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搬去舅舅当年实习的那个宿舍，离医院近，不用来回坐车。”
“啊？”乔以笙感到不可思议，“那里不是有人住吗？”
苏固轻笑一声，“就当合租室友了，你们俩平常还能相互照顾照顾，没事的时候聊聊天，多好，年轻人不都喜欢交朋友。”
“不太好吧……”毕竟一男一女，影响总归有些不好的。
“也是，毕竟我们以笙连恋爱都没谈过，怪我考虑不周，只想着方便了。”苏固点点头，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搬过去的话。乔以笙不禁想象，晚上他手术回来，早的话她可能刚吃完饭，晚的话她可能已经准备休息，如果两个人门诊日在同一天的话可以一起做晚饭，她下值班回家时他大概在上班，休息日两人可以一起看看书看看剧，还可以一起写文章。
心跳骤然快了几拍。
这样想想，突然觉得其实搬过去挺好的。
可以和他一起生活。
“以笙，你想什么呢，脸这么红。”苏固看着后视镜，不解道。
乔以笙回神，飞快地摇了摇头，然后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一定是最近老有人在她面前宣扬恋爱有多好，才让她总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想法。
有人配分享你的休闲时间吗？
没有。
所以，谈什么恋爱，浪费时间。
想到这，乔以笙便释然了。虽然，跟萧隽淮做室友和谈恋爱本质上并没有什么联系。
为了不让舅舅深究，她决定开启另一个话题，“上次看完电影回来，他给我买了半个西瓜，刘叔叔看起来很喜欢他，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怎么还是离不开萧隽淮。
她好像对他有点过分关心了。
“我一猜隽淮那孩子肯定会送你回来。”洋洋自得的语气。
那天乔以笙回到家，沈雅芝看到她提了半个西瓜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买了西瓜，她当时有意掩饰是萧隽淮送她回家，就答，“突然想吃了。”
沈雅芝也没多想，可就是被苏固听到了耳朵里，看着乔以笙那不自然的表情，就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没想到还真被他给猜中了。
透过后视镜见自己外甥女儿脸色有点不对，苏固才正色，“隽淮对你刘叔叔有救父之恩。前两年他老爸突然心脏骤停，就躺在他水果店门口，正巧被隽淮给看见了，给老刘做了心肺复苏，联系了咱们医院。”
怪不得。
她想起前两天他送她回家的那个夜晚，有清风丝丝，有蝉鸣声声，有繁星点点。
走到水果店门前，她突然开口，“我也想吃橘子。”
他闻言笑笑，“现在橘子还没熟，要不吃西瓜？”
本来她也只是突发奇想，没想到他当真了，见他笑的那么温柔，拒绝的话反而说不出口，鬼使神差地点头，“我从小就最喜欢吃西瓜。”
你一定忘记了吧，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吃西瓜。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认真地挑起了西瓜。
“隽淮来了。”水果店的老板刘叔叔热情地打招呼。
他笑着点头，“来买西瓜。”
“给以笙哦。”刘叔叔一脸八卦。
彼时他还是坦荡的，“嗯，您给我挑半个吧。”
“好嘞。”不一会儿，刘叔叔献宝似的抱着半个西瓜来到两人面前，“这个怎么样？”
两人看了看瓜，又看了看对方，然后他便掏出手机扫码。
临走前，刘叔叔突然拉住她神秘兮兮地问，“谈朋友呢？”
她当时一愣，连忙摇头，刘叔叔见状有些失望，“以笙，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你阿姨一直都很喜欢你，现在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叔叔不骗你，隽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觉得合适就多相处相处，可别耽误咯。”
还挺郑重。
后来他也问过刘叔叔跟她讲了什么，她也忘了自己怎么回答的，反正不是实话。
说真的，谁好意思把这种酷似媒人说媒讲的话讲给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异性，太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