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周一，58床患者顺利排上手术，还是第一台。
交班前，萧隽淮带着实习生想先看看她，随口问了一句，从前天晚上到现在有没有吃东西喝东西，哪成想患者还真在早上喝了几口豆汁。
得，手术又要暂停了。
为避免手术麻醉时出现意外，患者必须在前一晚十点后禁食，十二点后禁饮，不然会有发生误吸的危险。
萧隽淮看着患者，前一天已经备好皮，所以今天特意找了一个线帽戴在头上，她等这台手术已经很久了，血糖好不容易控制理想。
眼下只好联系手术室，往后推一台。
他后面一个实习生责怪似地问，“阿姨，我们不是都告诉过您不要吃东西不要喝东西吗？”
“是啊，昨天那个叫张兰的小姑娘又过来跟我说了一遍，她说不让我吃饭喝水，我就听话没吃饭喝水，但实在太渴了，就喝了一杯豆汁，豆汁不是水啊。”58床患者表情颇委屈，把刚刚那个实习生气笑了。
张兰这时正跟张晨在给隔壁床的患者做治疗，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往58床患者那里看，正好对上萧隽淮的视线。
其实萧隽淮以前的确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他总会特别叮嘱师弟师妹，做术前宣教时一定明确告诉患者，不能吃东西也不可以喝东西。
这次张兰应该也是第一次做宣教没有经验，于是他便朝张兰点了下头，才低下头看患者，“阿姨，张兰应该也给您说过，术前如果禁饮不够时间会很危险，这样吧，我去联系一下手术室，问问可不可以把您的手术挪到下一台，记住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从嘴里进吃的喝的了。”
话里没有任何责怪张兰的意思，还不动声色地保护了她。
患者恹恹地点头。
萧隽淮也带着跟他的实习生离开。
走出18病室，他让实习生先去办公室等交班，自己却停下脚步，见张兰跟着张晨出来，他开口，“张兰。”
张兰一下子就猜出萧隽淮是因为什么事叫她，她低下头认错，却听萧隽淮笑了，“不用像犯错了一样，我和你老师以前都干过类似的事。我留下来不是训你的，跟着张晨，相信这些宣教你肯定没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你可以再改进一下。”
“好，我知道了，谢谢萧医生。”张兰依旧低着头，但是语气显然比一开始要轻松。
她自然没有看到萧隽淮的动作。
“不客气。”萧隽淮为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兰兰，萧医生又不会吃了你，怎么感觉你那么怕他呢。”看着小同学，张晨想起刚刚萧隽淮挑眉扬下巴的动作，还用口型cue了“护士长”，不禁有些想笑。
许是觉得张兰太拘谨，他既不是她的带教，还是一个医生，有些话不方便说，只能示意自己这个“亲”带教老师来讲。
“以后给他说话看着他说就行。你那么能干，他肯定不会训你，说不定还会夸你呢，不用不好意思，放开点。”张晨想了想继续说，“你知道护士长一般都怎么通知患者禁食禁饮嘛，直接一句您这张嘴只能用来说话和呼吸，你可以借鉴一下，简单粗暴。”
张兰没忍住笑出了声，终于没了刚刚的局促，“感觉萧医生好信任晨晨姐呀。”
“啊？”张晨一愣，继而想起刚刚萧隽淮说的话，摆摆手，“他哪是信任我啊，他是信任他自己。我术前宣教是实习时上夜班他教的。”
闻言，张兰又“噗嗤”一下笑出声。
然后师生俩便去办公室等待交班。
后来，萧隽淮的确夸过张兰，虽然是打心底的认可，但那并不能称为一次美好的回忆。
门诊部，神经内科第二诊室。
乔以笙已经看了九位患者。第十位是名中老年女性，高血压病史，曾因脑梗急诊入院收入他们科室进行治疗，嘴唇看起来有些水肿，手臂上有皮疹，还一直在咳嗽，这次是来复查。
乔以笙看着患者的片子点点头，然后问道，“您这样咳了多久了？有痰吗？”
“得有一个月了吧，没痰，咳咳咳……”患者有气无力，“就是怪难受的，也在我们那边做了检查，说是没什么毛病。”
乔以笙翻了翻患者的病历，转头问许晏，“患者服用卡托普利降压，结合表现，考虑什么可能？”
许晏被问懵了。
等了几秒钟没有得到答案，乔以笙开口，“刺激性干咳，皮疹，唇肿胀，这不是ACEI类药物的不良反应吗？”
许晏一拍脑袋，赶紧在小本本上写下“卡托普利、ACEI”，并在后面打了三个叹号。
“阿姨，您不用担心，您咳嗽皮疹都只是这个要药的副作用，给您换一种降压药就好。”乔以笙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把门诊病历递给了患者。
患者接过道谢，起身离开。
“对了许晏，如果以后你遇到高血压病史的中老年患者，突发头晕加重，四肢肌力及肌张力正常，千万不要开点降压药就放患者走，因为不一定就是单纯血压升高，也可能发生了腔隙性脑梗。”乔以笙按了下手消液，边洗手边说。
还没等许晏回应，下一位患者就进来了。
这位女性患者看上去大概六十岁左右，在老伴的搀扶下细步走来，双脚擦地，身体前倾，而上肢却没有摆动动作。
“慌张步态，帕金森！”这次许晏几乎是瞬间就知道患者可能是什么疾病。
乔以笙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待患者坐下后，许晏发现，这名患者的手指不仅呈节律性“搓丸样”动作，还有“天鹅颈”样畸形。
类风湿性关节炎？
他见老师把诊室里的空调调高了几度。
“医生，这是她刚才量的血压。”患者的老伴把患者刚刚量的血压递给乔以笙。
96/72。脉压缩小。
乔以笙把手放在患者的腕部，并观察着患者的呼吸，停了十几秒，发现患者在吸气时脉搏明显减弱。
奇脉。
然后她便带上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将胸件放在患者心尖部和心底部分别进行听了听，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第一心音和第二心音均微弱、重浊、模糊、有遥远感。
她又将胸件放在患者与胸骨左缘第3、4肋间，让患者身体前倾，便听到抓刮样的粗糙音。
是心包摩擦音。
“您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吗？”乔以笙问。
“疼。”患者把手往胸前举了举。
应该是类风湿性关节炎引起的风湿性心包积液。
乔以笙给患者开了住院证和一些检查，患者在老伴的搀扶下起身，缓慢起步离开诊室。
十二点三十五分，乔以笙看完上午所有的病人，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对许晏说，“走吧，去吃饭。”
“以笙老师，我有个朋友心悸、多汗、食欲亢进、甲状腺有肿大，但是行单纯甲亢治疗效果不明显。”许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到那张甲功五项，递给乔以笙，“这是他的检查，您看看。”
看样子许晏应该觉得他的朋友不是单纯的甲亢，乔以笙接过手机，边看边问，“你为什么觉得他不是单纯甲亢，从化验单上能看出来吗？”
许晏挠挠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直觉。”
“你看。”乔以笙指着手机屏幕，“原发性甲亢T3、T4增高，而TSH因为负反馈是下降的；你朋友的TSH、T3、T4都是增高的，应该是继发性甲亢。”
见许晏恍然大悟状，乔以笙继续说，“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可以让他来咱医院看看，最好能拍个垂体MRI排除一下促甲状腺激素垂体瘤。”
许晏道谢，师生二人向食堂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