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护理实习生正式进入临床实习,护士长考虑学生们可能适应不了,便没有给她们安排跟轮夜班的老师,这一组是四个女生。
于是,凑巧轮到夜班的唐惜悠心里极度不平衡。
同事开始还安慰她说两个星期后换班,估计也是要换带教的,结果后来护士长告知,两周后就安排学生上大夜,不再更换带教老师。
唐惜悠心里苦。
自工作以来,她还没有带同一个学生超过三个班,每次同事向她炫耀从一而终的师生情时,她都在线扮演柠檬精。
好在当天她是下夜班,还有时间给自己做建设,让自己心里稍微不那么不平衡,可到第二天早上刚开始工作,她就又开始迫切的想要一个同学了。
早八点的血压和脉氧,一天两次的肢体气压泵,再加上少部分病人的雾化血糖胃肠治疗,她所管的责1病房床位十二张再加走廊上两张,本来内科主要给予病人的治疗方式药物注射,也供不应求。
之前比这病人多的时候也有,可远远地望见责3有同学帮忙的景象还是羡慕的不行。
总之,一年之中不用通过有无同学体现自己辛苦的两个月已经过去了。
第一批液体还没全换完,第二批就来了,责2那边肢体气压还剩两个做完,责3那边已经给责4了,唐惜悠这边依然没有开始做。
这时出院患者的床位也做好了清洁工作,由于今天助理护士有事申请了休息,挪床也只有家属能帮她。
这边刚把走廊上的病人安置到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把走廊加床给铺上,又安排给她一个新病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打扮上就有一股商人的铜臭味,陪行的女人估计是老伴。
因为床还没铺好,唐惜悠只得让他在板凳上稍坐一会儿,商人一开始倒也配合,去拿铺床用物的时候顺便把责3的同学给借来帮忙量一下生命体征。
商人看着同学年轻,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实习同学,同学一开始没回答,可能是有点紧张,血压计袖带绑的不是紧就是忪,来回“呲啦”绑了两三回,商人有些烦,“就是实习的吧?”
实习同学也不敢抬头,小声的应了一下,商人当场就不干了,“你们医院就让实习的给我服务?”
一旁铺床的唐惜悠起初没觉得多严重,毕竟这些年也没少见这样的,边铺床边说,“同学就是给您量个血压体温什么的,不会做什么侵入性的操作,而且我们每一个护士都是实习过来的,要是一直都不给学生锻炼的机会,那以后我们都走不动了还怎么换液体啊。”
实习同学闻言,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笑着开口,“就是啊叔叔,我现在就是跟您量生命体征,配合我一下好吗?”
商人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被老伴打断,“行,你先量吧。”
实习同学量完,唐惜悠也把床给铺好了,给实习同学道声谢,把移动护理车推到商人床边准备评单子,这时有按铃的,她只得先去换液体。
换液体回来就听那商人开始发牢骚说连个病房都住不上,唐惜悠解释说等病房里的病人有出院的就把他往里调,商人不干,“我好歹也是个总经理,怎么就寒酸到住走廊,你要是给我安排一个单间,我给你们双倍钱。”
唐惜悠无奈地瞄了一眼病人的姓名,“刘总,先来后到您总明白吧,刚刚护士站应该也给您说明了,我们科病房里没有空床,您看走廊里住的这几位叔叔阿姨来的都比您要早,我们得一个一个往里调啊。而且单间现在住着的那位老人家已经躺了三年了,床都和他有感情了,没有那间房的允许我们实在不好做主私自给老人家调床。”
语毕,刘阿姨先笑出声来,看了眼黑着脸的刘总,一瞬间又没了笑意。
“我不信你们这么大个医院连张病房空床都没有,你们科主任呢!”刘总开始表演吹胡子瞪眼。
哎呦,新鲜呢,这个点也就有几个外科的二级监护室有空床,您是想过去躺躺享受一下专人护理?
唐惜悠翻了个白眼准备无视,评估单还是要写的,于是便开口问刘总的基本信息。
刚才算是被他气着了,语气可能有些硬,好在刘阿姨在旁边使眼色不让他发火,这时责3的实习同学过来送肢体气压,一看老师忙着呢就主动问责1有几床需要做这个,唐惜悠温声道,“先帮我给3床做上吧,谢谢妹妹。”
实习同学连忙摇头说都是应该的。
可是——
“到底是帮你们做事的,那么温柔,我这个顾客还是你们的上帝呢,跟我说话语气就那么冲,你们大医院就这服务态度?小诊所里的护士还知道对我们点头哈腰的,给我把你们主任叫来!”语气中尽显轻蔑。
如果此时将唐惜悠想说的话投屏,一定满屏都是弹幕,含有人身攻击成分的那种。
可是纵使她心里问候了无数遍刘总的祖宗,仍然要保持微笑,不能暴躁,头顶的燕尾帽使她仅存几分理智,“不好意思,我们主任今天也门诊,您要不介意,护士长可以帮您。”
刘总一听,不行,得可劲儿作,把领导招来才好,看看最后是帮他还是帮这个小护士,“这病我不看了!”
这话说的很有力,就是身体不听使唤,面颊突然传来撕裂样疼痛,疼的他“嘶嘶”直叫。
这下可苦了唐惜悠,想笑却不能笑,表情变化丰富得不行。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一边笑着一边开始按压刘总左手的合谷穴,边按边说,“不好意思啊刘总,我突然想起前两天有个患者家属无理取闹,后来就被被拘留了,还赔偿院里一部分损失费,一想到我们这些服务员也受法律保护,我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望您见谅。”
因为实在是疼,刘总这会儿也没心思作,扭曲着面部点点头,表示原谅。
一分钟后,换了右手。
没一会儿,疼痛缓解。
一直到下午临下班,刘总没再找事,倒也没什么特殊的,主要是他中午跟他的主治医告了假,要不是给他开了下午到四点的液体,临下班也回不来。
刘总还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几个小时,已经喜提外号“刘作精”。
刚坐到床上没三分钟,他就看见自己儿媳抱着孙子来了,心里的高兴差点又让三叉神经帮忙表达,不敢太激动,最后也只能张开肥壮的胳膊,笑的眼都没了,“爷爷抱抱。”
“爸,你这怎么还住走廊。”儿媳语气中似有对科室安排的不满。
“人家忙成那样,谁还管我的死活。”那表情,就像是别人欠他巨额债务似。
这话被刚刚给一病室挂完液体的唐惜悠听个正着,闻言就想把端着的治疗盘往他身上一盖,但又舍不得浪费盘子里的安尔碘和棉签,便作罢了。
见上午的那个小护士无视自己,刘作精不乐意,“那个小护士,我要打针。”
唐惜悠转身,态度尽量亲和,“那您是要打一个留到手上的还是打一个一次性的?”
“留到手上的吧。”
唐惜悠点头表示知道了,到护理车刚准备好用物,二病室有个病人需要换液体,她只好先暂停对刘作精的服务,去换二病室的液体。
换好液体回来,端起治疗盘走到刘作精面前,刘作精一脸不情愿,“现在想起来我了?”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唐惜悠未予理睬,开始例行公事。
“你这袋子上没有吗?”
“有才需要向您核对啊。”
刘阿姨见自己老伴和护士剑拔弩张的样子赶忙开口,“刘飞。”
确认无误,唐惜悠扫了一下刘飞的腕带,便把治疗盘放到床旁椅上,蹲下开始选血管。
刚选好血管,安尔碘就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给抓走了,还饶有趣味的把玩,儿媳这会儿倒是个明白人,好声好气的哄着儿子把安尔碘放下了。
那孩子刚想再摸一下留置针,被唐惜悠制止,“你碰一下,四十多个棒棒糖就没了。”
熊孩子一琢磨,还是棒棒糖划算,决定不再碰留置针,可他觉得不再皮一下妄为他爷爷的孙子,于是又抓起了一包棉签,往地上倒。
“这个小朋友好奇心真强。”唐惜悠一边排气一边感叹。
一切准备做好后,正准备进针,熊孩子突然嗷嗷大哭起来,引得走廊上的人纷纷侧目。
不用明说也知道,熊孩子怕针,唐惜悠这边固定好留置针是想安慰一下他的,哪知刘飞突然来了一句,“不怕不怕,她现在是给爷爷打呢,洋洋要是再哭她就给你打了。”
正当唐惜悠想反驳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语速不急不缓,音色清朗而冷淡,夹杂着几分不悦,“不要为了让孩子听话给他灌输这种观念,他生病时最想帮助他的人会寒心。”
刘飞一惊,连忙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