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娇娇下意识地拒绝道:“谢陆世子好意,但此事还是交由慎刑司来审吧。既然马大人没在,那就有劳安公公去请其他大人。”
李元祺拿出贴身腰牌交给小安子,让他骑快马速去速回。
小安子前脚刚迈出房间,就听有人指着那地上昏厥的蓝衣男子惊诧道:“那人口鼻出血!好像要不行了!”
李元祺急忙吩咐侍卫去叫个大夫过来,侍女语舒走到蓝衣男子身旁,蹲下去查验了片刻后,回禀道:“六殿下,此人内脏俱伤,怕是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气绝身亡。”
李元祺踌躇思量。
前几日,陆沧虺帮太子解决了一个难题。父皇让太子去户部查账,因近年来账目繁杂混乱,诸多款项去向不明,账目上亏空了十万两。户部官员大多是世家子弟,关系盘根错节,牵扯甚广,调查起来困难重重。
陆沧虺向太子献计,用一招“欲擒故纵”,暗中放出消息称,亏空一事不过是小问题,称只要找个替死鬼背锅,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户部上下人人都担心自己会被当成替死鬼,纷纷向太子行贿,希望破财消灾。
太子将暗中收上来的贿赂钱财仔细记录,巧妙地填补户部的亏空后,又突然发难,以行受贿赂,意图掩盖罪行的罪名,将那些行贿官员一举拿下。
用周老头的话来说,陆世子聪慧过人,若非天生哑残,日后定是南齐的心头大患。
眼下若就这样干等着,怕是慎刑司的人还没到,这人就没了气,什么也审不出来。
见李元祺犹豫,侍女语舒走上前建议道:“我家世子说,若殿下不介意,可与我家世子先一同审理,待慎刑司的大人赶来,再交由慎刑司继续审理。”
李元祺这次没有再拒绝。
侍女语舒喂蓝衣公子服下一粒续命的猛药,让人暂时醒过来后,在世子的吩咐下对六殿下说:“我家世子说,六殿下先审。”
李元祺一拍桌子,威吓地问蓝衣男子:“报上你的姓名,受何人指使!”
蓝衣公子虚弱地答:“小生叫孟阳,是徐姑娘的情人,今日受徐姑娘之约来湖心亭相会。”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根簪子,“这是徐姑娘给小生的定情信物。”
李元祺在围猎时见过徐娇娇戴那簪子,后来就没见她戴过,呵斥道:“定是你这贼人偷了簪子,借以污蔑!”
“冤枉啊!这簪子确是徐姑娘送给小生的!”
徐娇娇深知若自己将簪子一早就送给宋姐姐的事说出,定会让宋姐姐卷入这样的糟心事,蹙了蹙眉,解释道:“簪子虽是我的,但今日不巧遗失,定是被他捡了去。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此人,不知他因何要如此污蔑我!”
孟阳忽然激动起来,泪流满面地反问:“娇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难道你忘了七月十五那晚,你在山中迷路,是我救了你,还好心将你送回来。后来,你约我在湖心亭相见,我们一起吟诗作对,花前月下。你曾对我说,此生非我不嫁,怎的今日就说不认识我了?”
听到这里,众人就确定孟阳和徐娇娇是相识的,毕竟谁人不知七月十五那日徐娇娇失踪过,后来徐家五郎还因此跟长公主之女起了冲突。而围猎结束后,徐娇娇也确实总往湖心亭跑。于是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事就很容易发生。
徐娇娇心中纠结,失踪那天的事,陆世子可以替她作证,可他是否愿意替她作证呢?
若她此刻说出来,失踪那天在林子里遇见了陆世子,而陆世子并不愿意为她作证,岂不是让旁人以为她说了谎?
“胡说!我是骑马迷了路,却并未遇见你!至于近日常来湖心亭,也并不是跟你有约,而是跟宋姐姐一起在这里温习功课,宋姐姐可替我作证。”徐娇娇正色道。
围观的戴瑶儿开口说:“宋姑娘此刻不在这里。”
言下之意,没人可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李元祺杀人的欲望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紧紧攥着手里的鞭子,恨不得将孟阳一鞭子抽死。
语舒见此,这才开口替她家世子问:“如若你们已私定终身,今日为何又闹成这样?”
言下之意,如果徐娇娇喜欢他,怎么会又跟他撇清关系,否认一切?而他又怎会对徐娇娇用下药这样龌龊的手段?
孟阳像是猜到会被人这样问一般,没有片刻思索便脱口而出:“因为她和我一夜欢好后,觉得我满足不了她,就想对我始乱终弃!可我已对她情根深种,今日迫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只盼着她怀了我的孩子,就不能再抛弃我!”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还没回过神来,李元祺已经再也忍不住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顿时将那梨花木的桌子震成两截。
什么一夜欢好,什么满足不了?始乱终弃?这几个词刺得他脑袋疼!
看到六殿下如此反应,本来还围观要看热闹的人纷纷开始往后退,生怕自己被灭了口。
“世子说,此事水落石出前,谁也不许离开湖心亭。”语舒话音刚落,有人就把湖心亭的前后门全都关死,一只蚊子都不让飞出去。
这下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语舒继续问:“你有何证据证明已和徐家姑娘已有夫妻之实?”
孟阳本来昏暗的眼睛忽然一亮,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般,急切地说:“她右后肩有个像弯月的胎记!”
此话一出,连徐娇娇都傻了眼。
这样私密的事情,他怎么知道?难道是刚刚趁她中药昏迷时,偷看到的?
语舒看向徐娇娇,等她回答。
徐娇娇怒火中烧,身体却在这时候出现了某种异常。
一股炽热的暖流从她的腹部骤然涌出,霎时间便如滚烫的岩浆吞噬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的脸热的发烫,意识像被厚厚的沙土包裹着,让她的视线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心脏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细细啃咬,她只能紧抿双唇,让指甲深陷进掌心,制造出巨大的疼痛令自己保持清醒,不要在众人面前失态。
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喝下的不是一杯单纯的迷药,而是某种烈性的会让她失去神志不断索取的媚药。
房间里热的让她喘不过气,很想脱了衣衫散热,但她用最后的意识紧紧抓着领口,痛苦又煎熬着不让自己失态。
对方这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即便事情出现什么插曲也可以让她在媚药的作用下失去定力,丢脸与人前,让她永无翻身的可能!
人群中围观的赵欣蕊也看出了徐娇娇的不适,催促道:“徐姑娘莫是对自己身上的胎记都记不清了?”
徐娇娇恨恨地看向赵欣蕊,开口道:“我右后肩上确实有个弯月的胎记,可我根本不认识他!”
刹时,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般。
李元祺的心像被人撕裂了一半钝痛着,双眼赤红。
众人开始小声议论,认为这件事审到这里算是盖棺定论。
徐娇娇和孟阳,初识是英雄救美,后面是两情相许,情难自控,再后来徐娇娇发现对方身体有缺陷,最后来个始乱终弃。
徐娇娇越来越难受,单纯的痛楚已经无法让她保持清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喉咙如火烧一般,身体瘫软无力。
她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哼吟出声,艰难地取下发间的簪子在藏于袖中的手背上划出深深的伤。
语舒在得到世子的暗示后继续问孟阳:“徐姑娘的胎记是青色的,还是灰色的?在右后肩的哪个位置,是肩骨下,还是肋骨上?弯月的方向是朝左朝右,朝上还是朝下?”
语舒甚至让人取来笔和纸,要让孟阳画出来。
赵欣蕊身边的嬷嬷突然着急地站出来:“两人行事的时候肯定会吹灯拔蜡,摸黑下谁能看清是什么颜色?至于位置什么的哪能记得那么清?”
孟阳怯怯地看着赵欣蕊,马上顺着嬷嬷的话,以天黑没看清为由拒绝回答语舒的提问。
李元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冲上去揪起孟阳的领子喝问:“若真是天黑看不清,那便什么也看不见,为何偏偏看到胎记,却不记得是什么颜色,在哪个位置,方向如何?!”
语舒继续翻译着世子的话:“之前你还说对徐姑娘情根深种,这样重要的事情,岂是一句记不清楚就可以敷衍过去的?若你答不上来,那之前说的可全都不可信!”
孟阳求助地看向赵欣蕊,却得到一记狠厉的眼神警告。
赵欣蕊身边的嬷嬷还想说些什么,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突然被扔到众人面前,孟阳只看了一眼顿时失控地嚎啕大哭,怒目切齿地指着面前的赵欣蕊问:“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双亲!你答应过会放了他们的!”
一时间,情况陡然生变。
“闭嘴!我根本不认识你!”赵欣蕊惊慌地指着孟阳呵斥,断掉的食指上套着一个金色镂空雕花的指套。
见赵欣蕊否认,孟阳转头向六殿下控诉道:“这一切都是她指使!是她掳走我的双亲逼迫,今日之前我根本没见过徐家姑娘,更没有跟徐家姑娘做过任何苟且之事!”
孟阳还打算说什么,忽然喷出一口黑血,瞬间毙命。
他之前毫无察觉,其实一早就被人下了毒。
众人还没从孟阳的突然暴毙缓过神来,赵欣蕊已被一条长鞭卷住脖子拉拽到地上,拖曳到李元祺面前。
“是你做的?!”李元祺冲冠眦裂地握紧手中的鞭子。
“他胡说!他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故意污蔑我的!六殿下,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做过!我不认识他!”赵欣蕊被李元祺吓到脸色苍白。
“给小爷去死!”李元祺根本不在乎赵欣蕊说什么,慢慢收拢手里的鞭子,要让赵欣蕊在窒息中慢慢痛苦死去。
“六殿……下……”
缺氧下的赵欣蕊像濒死的鱼一样张开嘴,双手无力地在房间里挥动着。
众人都畏惧六殿下的暴躁脾气,没人敢上前阻止。
徐娇娇倒是想阻止,可她此刻早已欲火焚身,根本不敢张口,只能痛苦地看向屋内唯一可以阻止此事的人——陆沧虺。
陆沧虺像是没感受到徐娇娇投来的求助目光,低头轻抿了口茶后,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所有人都害怕,震惊,无助地看着眼前的惨剧发生,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屋里除了赵欣蕊越来越小的挣扎声外,什么也没有。
“殿下……”
徐娇娇艰难地刚发出一个声音,一直无动于衷的陆沧虺这才飞出手中的茶盖击中李元祺的手,令他吃痛地松开手里的鞭子。
失去意识的赵欣蕊如破败的枯叶般倒在地上,同行的嬷嬷连忙抱起她,哭喊着让大夫来救人。
被终止的李元祺又甩出鞭子要抽打赵欣蕊,被婢女语舒握住阻止。
“世子说,徐家姑娘还需要解药。”语舒解释。
李元祺回头看向娇娇,见她蜷缩着身体,很是痛苦。
“快把解药拿出来!”李元祺冲到嬷嬷面前。
嬷嬷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个瓷罐,趁李元祺去救徐娇娇的功夫,让侍卫抱起赵欣蕊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