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漫山遍野的鲜血好像都变成了翠绿色。
天是蓝的,水的清的。
温煦好像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剧痛,也没了那种支撑不住摇摇欲坠身体的感觉。
他缓缓站直身体,血色双眸中是惊愕,惊喜。
“恩恩……”
声音很轻,轻的他以为这是一个梦。
生怕声音稍微一大,这个梦就破碎了。
哪怕他一张嘴,鲜血顺着唇角就溢了出来,他毫不自知。
他的小姑娘回来了!
呵呵呵!
呵呵呵!
他低低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流血,一边流血一边喃喃自语。
“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回来?”
她巴不得从他身边逃开,她最初的最初将那枚玉佩放在永恩伯府后门外面的石墩上找上他,和他当初选中她的目的一样。
互惠互利!
协议夫妻!
她一直在提醒他,他们是协议夫妻。
从开始不适应他的亲近,从洞房夜的提醒,一次又一次,她用言语和行动告诉他,他们只是协议夫妻。
他缺个让所有人都觉得没有任何威胁,对他没有任何助力的太子妃,而她被萧长宁大婚当天抛弃,她亲生父亲许承颜还有永恩伯府老太太绝对不会容忍让永恩伯府颜面丢尽的庶女继续活着!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的期限,他荣登大位,她悄无声息离开。
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他还记得大婚那天玄宁跟他说的话。
“太子妃让身边的丫环焕玲在永恩伯府后院散布谣言,说您对他一往情深,一定会亲自出宫去接亲。”
玄宁都在疑惑,不该是南庆王世子萧长宁负了太子妃一腔深情吗?
可他却满心欢喜。
他以为她真的知道他对她上了心。
后来几次调侃试探,他才知道那不过是她为了稳住永恩伯府后院小厮奴才们的保命手段!
呵!
还没入主东宫呢,就敢打着他的名义扯大旗自保!
这若是旁人……他必定斩不饶!
却因为是她,他信以为真!
哪怕后来知晓那不过是她保命手段,他却一点儿不在意,甚至庆幸自己是当朝太子,有当朝太子这个身份,只是一句话就能震住永恩伯府后院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
哪里知道,自始至终她都捂住了自己那颗心,不曾对他敞开半分!
温煦一边想一边笑。
一边笑一边慢慢握紧双手。
人之将死,所以总会出现幻觉对不对?
皇陵都可能被宋子期这个乱臣贼子付之一炬,却抵不过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也是这一刻,温煦才发现他到底陷的多深!
也是这一刻,他才明白之前为什么之前每一次面对她惴惴不安看着他的双时,哪怕知道顾嘉年觊觎他的妻子,却因着她的不安一次又一次放弃杀了顾嘉年。
哪怕在她被顾嘉年抱着离开时,他心底翻涌的嫉妒与浓烈的杀意,最终却败在了他那微微颤抖的心意下。
他舍不得!
原来他比他自己想的更在意她!
他怕!
他怕这个病弱的小姑娘受不住!
他怕失去她!
更怕她的脸上没了笑容,她的眼底只有恐惧与警惕。
他要她的人!
更要她的心!
却没想到会折在这里!
他甚至想好了等解决了宋子期,哪怕不回宫也要快马加鞭将她追回来!
可惜……
摸了摸心口,他摸到医治冰冷的沾满了他鲜血的长箭。
鲜血凝固,黏糊成泥。
身上伤口他似乎感觉不到,却清醒地知道她是真的离开了,他也是真的要死了。
他这一生从不信鬼神,却在这一刻宁愿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
那样他死后是不是能在下面等着她?
百年之后,他去奈何桥头接她。
山风嘶吼,火油在烧。
他血红的视线中慢慢出现一片火海。
一身紫色裙装的她神色焦急,提着裙摆不顾顾嘉年的阻拦向他奔赴而来……
温煦轻轻地笑。
想着如果是这样死去,其实也挺好。
至少他离开前,她没有离开他,她选择了奔向他的怀抱。
只是有些惋惜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还没给她盛大的皇后册封礼仪,还没有公告天下她是大成皇后,是他温煦亲自选的妻。
明黄色的火焰剧烈燃烧,在温煦眼中慢慢变成了威仪庄重的中宫之主遮天华盖。
她在这艳丽浓郁象征着至尊后位的华盖前,提着裙摆神色焦急地向他跑来。
不!
不用急!
他忽然笑着出声,口中鲜血不停,声音却格外清晰。
“恩恩别急,不用急,你身体不好……站在原地等我就好,像当初我们大婚时那样,等我去接你!”
他急急出声,然后迈开步子急速前行,生怕他的小姑娘累着。
身体却不受控制猛地向地上栽去。
暗卫们看的几乎崩溃。
“主子!”
他充耳不闻,因为此时此刻耳中只听到小姑娘几乎破音的吼声。
“温煦!你给我站住!”
一股带着药香与浅浅松木香味的味道传入鼻尖,身体好像也被人拉入怀里,他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鲜血四溢,眉目清雅又透着一股偏执的妖异。
他顺势抱住小姑娘的腰身,轻轻喟叹一声。
“幻象都透着小姑娘身上独有的味道……果然是我……太想她了……”
许恩恩:“……”
扶住满身鲜血的温煦,许恩恩泪流满面。
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话,说太想她了,说是幻象,她泪水控制不住溢出眼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脸颊滑落。
落入衣襟,滴在他脸颊。
温煦从他肩头抬起头来,虚弱的好像随时离开。
“恩恩,我封你为后了,我们这辈子下辈子都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人,我再也不威胁你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抿唇,说话都艰难。
“恩恩,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不哭了……”
许恩恩也不想哭,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可泪水根本不受控制。
她紧紧靠在她肩头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抬手将她的脑袋板正,偏执又缱绻地望着她。
明明霸道至极,声音里却透出丝丝委屈和乞求。
“恩恩……在这幻象里,只看我一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