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的马蹄扬起一路灰尘。
来人从宫中匆忙而出,直奔镇南王府,离王府仍有数十米之远,他便高声大喊:“我家王爷可还在府上?”
那守门的护卫一见,忙打开府门,大声回道:“在!”
青时飞身下马,一进府便问管家:“我家王爷在哪?”
“正在书房。”
青时施起轻功狂奔过去,萧潇和镇南王的人流离正守在门口。
萧潇一愣,这青时如此慌张是做什么,未待他通报,青时便喊:“王爷!姑娘入宫得罪了忍冬夫人,即将受刑了!”
***
当落西被人押在冰冷的板凳上的时候,她心想,她一定是疯了。为何要故意激怒忍冬,受这二十大板。
她只是想让自己疼,或者是想让自己死?
她,只是想让自己记住。
白叶伤了她一次,她竟然傻傻地凭着一夜欢爱就既往不咎。女人呀,她这么傻。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教训吧。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一个大板狠狠打了下来,“啪!”地一声,痛!落西后悔了,怎么会这么痛!
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音。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哗啦啦掉下来。
白叶,每一个大板,我就当是你打的,我记住了。
你可以娶妻纳妾,但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碰我一下。你碰得了全世界的女人,唯独碰不了我。
但是,真的好痛!怎么能痛成这样!感觉屁股都已经被打成一滩肉泥了……他们还在继续往下打……毫不留情的……
无情的板子一下又一下地落了下来。落西紧紧咬住唇,痛得忍不住发抖,怎么还不痛晕过去……
与此同时,白叶正骑着夺月直奔皇宫。
他手持金牌,一路通行无阻,到了御花园门口方才下了马。一下马,便脸色阴寒地揪住了一个太监。
御花园内。
落西已从初时的疼痛到现在整个下半身都没了知觉,她知道,她的下身已经血肉模糊了。
要不,干脆就这样死去,可好?
这个念头忽然在她心中一闪而过,这样,可好?这样死掉,就不会再痛了吧?
这二十大板,下手狠一些,是可以让人死掉的是吧?
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行刑终于结束了。
她挣扎着爬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感觉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像是远离了所有的纷扰喧嚣。冰凉的地面有些舒服,她全身早已被汗水打湿,哦,还有血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她也不介意了。阳光很和煦,柔柔照在她的身上,就像死前的那一束光。
落西整个脸上都是泪痕,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忍冬夫人慢悠悠走了过来,看到落西放在地面上的手,竟是轻轻地踩了上去,然后而力地蹂搓着。
她今日穿的,可是花盆底鞋。
落西眼泪出来了,却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自作孽,推出这种鞋子,宫妃穿上走起路来若拂柳般婀娜多姿,深受一些宫妃的喜爱,尤其是忍冬这样的宫妃。
痛!手像是要被碾断了一样,是不是骨头都要碎了,落西忍不住痛想将手抽起来,一抽却更痛了。
“唉呀,不小心踩到了你的手。怎么把手放到我鞋子底下呢?”忍冬夫人笑着,缓缓俯下身来,脚仍踩在她的手背上,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挑起落西的下巴,道:“怎么哭得这么利害,我还以为不疼呢。”
落西冷笑:“眼泪也不过身外之物罢了。”
“倒嘴硬得很。”忍冬心情好了许多,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只是,好歹也是皇后请来的人,她得先去皇后那里陪个不是,顺便先告下状,金妃那里也得打点一下,再去皇上那里撒撒娇。嗯,今日要做的事儿,还有点多。
她慢悠悠站了起来,正想移开踩在落西手上的脚。
忽而,眼前飞来一道白色人影,未待她看清,便感觉胸前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她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倒在玫瑰花丛中!还未感受到玫瑰花的刺痛,便先晕了过去。
来人出脚极快,忍冬夫人身后跟着的宫女甚至还没看清是何情况。
刚刚,忍冬夫人明明还在跟前,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看见她出现在十余米外的空中,又掉了下来!
这瞬间的变化,吓得她们一动也不敢动,也就无人敢去扶她。
白叶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他的眼睛像被锁住了一般,直直盯着那个趴在地上的女子。是她吗?这个下半身血肉模糊的人,真的是那个早上在被窝中对他娇羞浅笑的女子吗?
不,他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
一时之间,连墨诸也感到了冷冷的杀意。
墨诸单膝下跪:“属下办事不力!”又轻声道,“行刑的太监打点过了,看起来严重,只是皮肉伤,并无伤到筋骨。已经派人去请医女和洛大夫了。”
白叶没有说话,缓缓来到落西面前。
她的左手仍在不可控制地发着抖,看得出来很疼,整个手背红肿血腥,还脏兮兮的,已经疼到他心里去了。
落西睁开眼,看见洁白的卷云高缦靴,是他。
他缓缓蹲下身来,落西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是在心痛吗?他的脸,仍是那样的俊美,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是,他不会说甜言蜜语,她就是迷恋他的容颜,就是失魂于他的眼神。
落西终是无力地垂下头,她感觉,这个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整个人已经飘飘然,灵魂似乎是要离开了。
她眼睛有些空洞,像是自言自语般:“曾经,有个人让我离开你,越远越好。他说,终有一天我会为你而死。”她苦笑了一下,“我说我不怕。我喜欢他,哪怕是为他而死我也愿意。”刚收起的眼泪又掉了出来,“我猜中了故意的开头,却没有猜中故事的结局。若有来生,我,绝对不会再爱上你。”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了没了声响。
白叶一句话都没有说,平日淡漠的眸子今日只觉得冷如千年寒冰。
他想抱起落西,但她身上都是伤,冷清的他一时之间竟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不知从何抱起。他的手,竟然在发抖。为什么,他觉得他像是要失去她了一样。
***
卜枫居内。
落西躺在柔软的锦床上,苍白的小脸上双眼紧闭。
他让太监从宫中搬出了杖刑后专门睡的床榻,在中间处有凹槽,可供人仰面睡也不会伤到臀部。
医女已经替她处理好了伤口,受伤的手也已经包扎好。白叶守在床边,轻轻替她盖好被子,轻声道:“怎么还不醒。”
“并无伤到筋骨,只是看起来皮肉伤较为严重而已。这种打法,已经是最好的了。按方子仔细休养两个月便能恢复如初。只是……”洛时想了想,仍是摒退了左右,才道,“她之前体内的余毒不知何故倒是解了,但身子本是虚寒,不宜承欢过度。她虽不易受孕,但也并非不孕。记住,半年内,切莫让她怀孕。”
“嗯,知道了。”白叶仍是面无表情,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洛时安慰道:“没事的,仔细些调养,保证不留疤痕。”言毕,便自行退了出去。
白叶仍是沉默着。他不知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很多心情,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上面还缠绕着白色的纱布。袖子轻轻褪下,露出白玉般的手臂。手臂内有几点圆圆的淤青,那是昨晚忘情时他抓住了她的手,没注意力度竟留下了痕迹。
昨夜,他确实过分了些。但,他忍不住,她太过于美好,让他一遍遍地想要她,他不想再克制,不想再压抑,只想要占有她,以证明,她是他的。
他的吻,轻轻落在了她的唇上。
心痛的感觉。终究是他的过错。
不知过了多久,白叶才走出了房门,轻声道:“忍冬夫人是么。”
一旁的墨诸恭敬回禀:“是的。主子那一脚断了她两根肋骨,已经去了她半条性命。”
“治好她。”白叶淡淡道,“你进宫一躺,就说,本王此生和镇南王一样,只娶一妻。今日王妃之事,请南帝给个交代。本王,不希望南北二国百年和平,就此打破。”
墨诸心一沉,低头应是,然后退下。
白叶静静立于门前。天色渐暗,远处亭廊的灯渐渐亮了。
轻尘端着药前来,远远便看着白叶颀长的身影,有些寂寥。
“公子,药熬好了。”
“给我吧。”
落西仍是昏迷不醒,白叶将药一口口渡进她口中。药有些苦,若是醒着,只怕她不肯喝。
喂完药后,白叶用湿帕子轻轻擦净她的唇。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发,似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主子,很晚了,要用膳吗?”门外传来萧潇的声音。菜已经热了好几遍了,主子却一直没说要用膳。
“不了,退下吧。”
“是。”他不敢多问。服侍在主子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不要……不要……”
白叶惊醒,他竟坐在床边睡着了。
“西儿,你醒了?”他轻轻唤着,落西没有醒,仍闭着眼睛,只是在呓语罢了。他用手指轻轻推开落西紧皱的秀眉。
她像是梦魇了,沁出了一头的汗,脸色仍是十分苍白,一直在摇头,口中喃喃说着些什么。
“西儿……”白叶轻声唤着。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落西紧闭的眼中溢出了泪。
“西儿,乖,我在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再也不会了。西儿乖……”白叶俯下身来轻轻将落西拥入怀中,又怕惊醒她。
“不要……不要……鱼枫……鱼枫……”
白叶略有些惊异,落西怎么会忽然叫他的字。
“不要……鱼枫……我求求你不要……你不要走……”落西仍是陷在梦魇中,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好,好,我不走。西儿,我不走。”白叶安慰道,声音仍是轻轻的,十分温柔。
“不要……鱼枫……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你原谅我……我求求你原谅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求求你,别走……你不要走……”落西哭得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但却仍是醒不过来。
白叶微皱着眉,不明白落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求求你,别走,鱼枫……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鱼枫……我求求你……我们再生一个孩子……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好不好……你给我一次机会……”落西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受伤的手渗出血来,她哭得很利害,声嘶力竭。
白叶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莫非……落西,也有一段与他相似的记忆?
他今日从睡梦中醒来,心情大好,因为在记忆中他刚寻回她,二人也是一顿欢爱,极其缠绵,远胜于昨夜与她。
但是,他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过孩子?孩子?似乎落西记得的事,比他长远。
“好,好,我们再生一个,等你好了,我们就生。”白叶像哄小孩子一样,也无心细想再生一个是什么意思。
“不好……不好……你不肯原谅我……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走……我求求你别走……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落西像小孩子一般哭闹着,任凭他怎么哄也不肯安停下来。
白叶头都大了,只觉得万分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安慰:“西儿,乖,乖,我不走,我就在这里。我不离开……”他十分词穷,真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我不要……为什么……不要……你别走……我求求你……你别走……”落西哭得更利害了,双脚对着床板又蹭又踢,像着了魔一般。
这样伤口哪里能好。白叶心疼万分,只能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中。
可她仍是挣扎得利害,五官紧皱,似乎极其痛苦,一边叫喊着,一边像疯子一样挣扎着,白叶只觉得都快制不住她了,又怕压到她伤处。
忽然,落西止住了哭,身体一阵痉挛,弓得像虾米一样,突然“呕”地一声,从喉中喷出一大口血!而后像呕吐一般连连吐出几大口暗红色的血!
白叶震惊,怔愣间,仍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仍从她口中漫出,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渗透了白色的中衣,吐得满脸的血,又顺着脸庞流进耳朵,连鼻子也涌出了不少血。
“子初!”白叶大喊。
门外的萧潇即刻去叫了洛时过来,洛时这边才刚吃完饭,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看到满床的血,大吃一惊。
“快!你看,怎么会这样!”此时的白叶哪有平日的冷清。
洛时连忙上前把脉,这脉象……难以置信……他用袖袍擦了擦头上的汗,又重新把了一次,脸色都白了。
“不好了!快!快去请我爷爷来!”他也失了分寸。这脉象……怎么会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白叶质问,“可是今晚的药?轻尘呢!”
洛时按住白叶,急道:“不关药的事。这个……我之前曾经和你说过,她曾经大病过一场,有东西压制住了她的心脉,方能保命。如今,这东西似乎没有了。她现在心脉俱损,五脏皆伤,怕……”洛时不敢再说下去。
“你是什么意思?”白叶阴沉着脸盯着他。
洛时低头道:“我保不住她,或许爷爷来能保她一命。”
一时之间,房内如入冰川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