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秦少琅吐出一个字,第一个走在了前面。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悄无声息,而是故意加重了脚步,每一步都踩得“沙沙”作响。
他的背,微微佝偻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老子很不爽”的颓废气息。
赵武和王铁柱有样学样,也立刻进入了角色。
他们两个,本身就是粗人,骂骂咧咧的样子,根本不用演。
“他娘的,真晦气!”
“二当家就是个猪脑子,带着我们往陷阱里冲!”
“老子差点就回不来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咒骂着,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身后那二十几个壮丁,虽然还是紧张,但也被这气氛感染,一个个垂头丧气,拖着脚步,跟在后面。
一支由流民组成的,冒牌的土匪巡逻队,就这么举着火把,大摇大摆地,顺着山路,朝着黑风寨的老巢走去。
山路,比他们想象的要好走。
这是土匪们常年踩踏出来的主路。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前方,又出现了一片火光。
是另一队巡山的土匪。
赵武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刀,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
“放松。”
秦少琅的声音,像幽灵一样在他们耳边响起。
“继续骂。”
赵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骂得更大声了。
“操他娘的黑阎王!兄弟们都死光了,还让咱们出来巡山,巡个屁!”
对面的火光,越来越近。
对方也发现了他们。
“站住!什么人!”一声厉喝传来。
秦少琅这边的队伍,停下了脚步。
对面,七八个土匪,举着刀,警惕地围了上来。
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看着秦少琅这支队伍,皱起了眉头。
“你们是哪个队的?怎么这么面生?”
赵武和王铁柱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完了!
要被发现了!
就在这时,秦少琅动了。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发出一声巨响。
“操!”
他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满脸暴躁地吼道:“老子是野狼队的!他娘的,今天下午跟着二当家下山,差点全折在下面!你又是哪个葱?”
那股子暴戾和不耐烦,真实得不带半点虚假。
络腮胡子被他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唬得一愣。
野狼队?
他想起来了,是二当家手底下的一支小队,今天下午,确实是第一批冲下去的。
看他们这一个个灰头土脸,丢盔弃甲的样子,倒也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络腮胡子的警惕,顿时放松了大半。
他叹了口气,也骂道:“别提了,我们是三当家手下的。大当家发了疯,把所有人都派出来了,说是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妈的,一群泥腿子,有什么好防的!二当家就是太大意了!”
“谁说不是呢。”秦少琅顺着他的话头,骂得更凶了,“那个山谷里有鬼!他娘的会天罚!石头跟下雨一样!还他娘的会放火!”
“我们野狼队三十多个弟兄,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了!”
他说着,还回头指了指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的壮丁。
那一张张惨白的脸,那眼神里的惊恐,根本不是演的。
是真实的。
劫后余生的恐惧。
这一下,络腮胡子彻底信了。
他同情地拍了拍秦少-琅的肩膀:“兄弟,节哀。回去喝两碗马尿,好好睡一觉就过去了。”
“喝个屁!”秦少琅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大当家是不是在聚义厅?”
“在呢,正发火呢,摔了好几个碗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触了霉头。”
“知道了。”
秦少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带着人,直接从他们身边穿了过去。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
直到和那队土匪拉开了几十步的距离,赵武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浸透了。
他看向秦少-琅的背影。
心中的恐惧,又一次被敬畏所取代。
这哪里是先生。
这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土匪头子!
这演技,这气场,不去当山大王都屈才了!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后面的路,就顺畅多了。
他们又遇到了两拨哨卡,都用同样的方式,骂骂咧咧地混了过去。
那些土匪,根本没有怀疑。
整个黑风寨,都沉浸在一种大败后的混乱和沮丧中,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去仔细盘查自己人。
很快。
一座建立在山坳里,规模庞大的山寨,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木制的寨墙高高耸立,箭塔林立,门口,还有两座巨大的石狮子,显得颇有气势。
这里,就是黑风寨的老巢。
寨墙上,火把通明,人影晃动。
“开门!开门!”
王铁柱学着秦少琅的样子,扯着嗓子对着寨门上大吼。
“巡山的回来……嗝……回来了!冷死老子了,快开门喝酒!”
他甚至还打了个酒嗝。
寨墙上,一个头目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喊道:“叫什么叫!奔丧呢?不知道大当家心情不好?”
“就是因为大当家心情不好,才要喝酒解愁啊!”王铁柱大着舌头喊道,“快开门,不然老子冻死在外面,做鬼也找你!”
那头目骂骂咧咧地,但还是挥了挥手。
“开门!”
沉重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地,向内打开。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到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土匪,有的在嚎啕大哭,有的在咒骂,还有的,在为了抢一坛酒而大打出手。
一片混乱。
而在广场的最深处,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巨大厅堂。
聚义厅。
那里,就是黑风寨的心脏。
秦少琅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那座厅堂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对着身后的赵武,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然后,他迈开步子,第一个,走进了这座固若金汤的山寨。
走进了这座,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