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杨大胆说了实话:“二牛他前些日子不小心摔断了腿,这些年家里的地全指着他呢。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和你姑怕他的腿耽误明天开春咱家的耕地。”
二牛是杨鸷的二弟,大名唤杨奔。
“是啊,你回来了正好,以后咱们家的地就有指望了。”邓氏笑眯眯的说道。
杨鸷听明白了,这是想把他拘在家里当黄牛拉犁。
“狗子呢?他年纪轻轻的,总能帮着家里干些活吧……”杨鸷揉了揉眉心,他就不该回来。
岂料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大胆打断:“哎!可不能再喊你三弟狗子了,他不喜欢这名儿,以后你也要记住,唤他的大名,杨旺。再说他是咱们村子里唯一在县衙当官的,怎么能干这样的粗活。”
杨鸷挑了挑眉:“哦?做啥官了?县太爷?”
他十几年不跟家里有联系,家里的事自然是不知道的,至于三弟狗子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他为了逃避干农活,装模作样摇头晃脑的坐在院子里读书的情形。
“别瞎说,县太爷是三弟的岳父老丈人,你三弟前年考上了秀才,现在是县里的主簿文书。”杨大胆提起杨旺这个儿子,一脸的骄傲。
“考了这么多年,才考了个秀才啊。”杨鸷淡淡的说道:“对了县里应该也有几个秀才吧,他怎么这么好运当了个小吏?”
“这……”杨大胆不说话了。
邓氏咬咬牙:“还不是你爹花光了家里这些年的积蓄,给他买上的。”
杨大胆有四个儿子,前三个都是前一窝生的,只有最小的一个是她邓氏的亲儿子。对于杨大胆偏爱三子的行径,邓氏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干过,但就是无济于事。
杨鸷扬了扬眉,啥也没说,毕竟这些年他也没往家里寄过钱。
村子里的人说的不错,他这个人心硬,是个怪胎。
“你当兵了这么多年,遣散费应该也不少吧。”杨大胆把柴火撤了撤,这屋子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也没那么冷了,用这么多柴那不是浪费吗。
杨鸷不语,杨大胆以为他舍不得拿出来,又劝道:“今年的桑树和桑蚕都冻死了,你二弟又摔断了腿,家里没有进项,你能看着全家十几口子人喝西北风去?”
“你从小与家里不亲,”邓氏也来了劲儿:“可你爹也养了你七八年,你总得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杨鸷站起身来,伸手,柳陌白赶紧把包袱递了过来,杨鸷从里面拿出一袋碎银子,扔到了那边的桌子上,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明雅意也站了起来,跟了过去。
她心里挺惊讶的,原来杨鸷七八岁的时候就离开家,进了军营了。
那么大的孩子啊……
“现在走吗?”明雅意轻声问道:“我是说去京城。”
杨鸷也不怕冷走在河堤上,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幽冷平静的小河里扔去。
“还不急,总得帮你找到你的亲人。”杨鸷背对着她看向河面,声音淡淡的。
明雅意学他的样子,也捡起了一片石头,往河里一扔,“咕咚”一声石头就沉了下去,没能跟他那样还在水面上飘了好几下。
明雅意不甘心,又捡起一块石头,再扔,还是瞬间沉入河底。
杨鸷轻笑了一声:“笨蛋。”
她从小在侯门长大,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矜贵日子,估计都没摸过石头吧。
哪里像他,他小时候在河边放牛放鸭,夜里甚至在这里睡着了,掉进芦苇荡差点淹死,被水冲到下游的石头上,昏迷了两天,醒来回去杨大胆打了他一耳光,骂他败家子只因为少了一只鸭子。
村子里同龄的孩子都去上学堂了,他也只能在这里打水花。
“谢谢你。”明雅意停下来,轻声说道。
杨鸷没有回头,半晌道:“真想要谢我,你就晚几年成亲。等……”
等我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他老觉得让一个女人等的男人,都是极其自私的。
“罢了,你爱成亲就成亲,大不了老子回来抢了你。”杨鸷又自言自语说道。
明雅意瞳孔震了震:“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
“老子说天底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小心着点。”杨鸷回头,懒懒的看着她说道。
明雅意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小声嘟囔:“你不也是男人……”
哪有自己骂自己的。
“你知道老子是男人啊?”杨鸷抱着膀子戏谑的说道。
“我当然知……唔……”
明雅意被他大力拥入怀中,好似要揉碎了一般。
呼吸也都被夺去。
“不如我们成了亲,生米煮成了熟饭,那段小侯爷还能奈你何,到时候你随我回京城。”他的话语里含着诱惑。
明雅意双腿发软,脑袋发懵,泪眼蒙蒙。
“可是有圣旨在,我没法成亲的。”明雅意的声音好似微弱的猫叫。
她若跟谁成亲,便是害了谁。
杨鸷再次低下头,这次明雅意没有挣扎,在这个寒冷的傍晚,窝在杨鸷的怀里,如同一团乖顺的猫团子,任由杨鸷嗅来嗅去,反复舔舐亲吻。
乖得甚至连杨鸷都感觉惊讶,她以前从来都是不肯的,今天怎么突然就……
他有些看不清楚她,其实明雅意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
也许因为知道杨鸷也不像他表面那般无坚不摧,他也有忧伤的童年不被爱的过往,觉得他挺可怜?也许因为杨鸷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这辈子也许跟自己都没有交集了,使得她也就大着胆子,放纵一回。
总之,过后,明雅意红着脸在心里悄悄骂自己,如今真的是越来野了!
反而杨鸷这边,如同登上了云端,怪不得那帮老兵油子说,只要体会过一次,以后就食髓知味,再也离不开了。
他这还没有把小白眼狼翻来覆去酱酱酿酿呢,只是亲了亲搂了搂,就这般……杨鸷抱着膀子,舌尖划过尖牙,一双狼一样的眸子,扫着明雅意的身影。
这边邓氏也不说做饭招待可人,柳陌白是又冷又饿的,一个劲儿的给苗大壮使眼色。
“我饿了。”苗大壮终于说出那句他平时说的最多的话。
“这……这天寒地冻的,家里没了米,也一直没出去买呢。”邓氏讪笑连连。
这四五个,可都是年轻人,吃饭还不把她家都吃空了。
明雅意和关红瑜对视一眼,起身笑道:“我们自己带着粮食,可否借用伯母家的厨房?”
“这……”邓氏眼珠子转了转。
“油盐等调料也有,用不完的就留给伯母了。”明雅意笑眯眯说道:“不过柴火倒是没有自带,可否使用,等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帮着再捡些回来。”
“哎呦,不就是几根柴吗!你们尽管用,尽管用啊!”邓氏眉开眼笑,这年头油和盐可都贵得很,只要有钱人家做饭才放油放盐这么奢侈。
赚到小便宜的邓氏,一路小跑着去收拾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