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远楼下咖啡厅。
关黎母子相对而坐，基本知道谈话内容的关黎率先发问。
“妈，您说吧。”
关黎看着母亲把手里的餐纸紧紧地攥了下，而后放再轻轻放到桌面上，面容严肃地抬起眼望着他。
“还记得你回家祭祖那晚醉了，关尚把你送去酒店吗？”
关黎皱眉看着母亲，什么叫记得，这个他想忘也忘不掉，第二天他一早醒来，身边呛人的香水味儿，弄得他差点儿吐了。
可是母亲为何先提这个？难道不该是说佟佟吗？
关黎认真地看着母亲：“您继续说。”
母亲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那晚是我特意让关尚送你去酒店的，但他并不知道我真正的用意，余蓓蓓也是我安排过去跟你偶遇的，拍照当然也是我安排的......”
关黎脸色沉下来，把面前的咖啡杯往前一推，双臂抱胸，冷冷地靠在沙发背上，盯着母亲略带敌意的眼睛，听着母亲继续说下去。
“那些照片是我新手打印出来放到盒子里，命人送去给佟晚。”
关黎既惊讶于母亲的开诚布公，又不明白母亲现在跟她说这些的目的何在，只能沉住气，等着母亲把话说完。
“可这小丫头还真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没就此跟你闹翻，”母亲沉思了下，似是想给他一个消化的时间，而后才继续直视着他说：“听说她后来在办公室碰到你跟余蓓蓓在一起亲热......”
“我们并没有，那天是我在审余蓓蓓，是她误会而已。”
“这些你不必跟我解释，也不要打断我，”母亲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咽下口水点点头，用目光示意母亲继续。
“不管是不是误会，总之她在看到余蓓蓓跟你在亲热，却并没表现出一个热恋中的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比如吃醋之类的，对吧？”
关黎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在那之前，她也是刻意在接近你，这个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带着目的接近你的女孩子，又不是出于爱慕或者感情，并且也不要你的钱，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
母亲说到这里，关黎立即想到那些全是席蓉蓉的逼迫，而母亲之所以知道这些，全都是因为杨磊那个叛徒......不对！杨磊不是叛徒，他本就是母亲派来监视他的，那个混蛋，关黎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
关黎压住心里的火，他要听听母亲怎么说。
“好，这个问题先放到这儿，等下再说，现在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间在凌晨两点以后把她带到家里来，然后还跟我们问那些沉年旧事，为什么？”
关黎终于开口接过母亲的问话：“您觉得呢？会是因为什么？”
关黎忽然觉得，围绕着佟晚所有的疑问，有可能就在今天，就在母亲的嘴里，会得到答案，这令他忽然有些紧张，猛地深吸口气。
母亲拿起刚刚放下的那张餐纸，又猛地掷到桌子上：“她的身世，对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他不能理解的气愤。
两母子说到这里，忽然相对沉默片刻，空气中充满对抗状态下的焦灼。
片刻之后，母亲才略微平静一些，垂下眼睑，用手拿起咖啡勺轻轻搅拌着杯里的咖啡，咖啡淡淡的香气，终于冲散一些空气中的紧张。
母亲终于放下搅拌勺，轻轻叹息一声，重新抬眼看着他，此刻的目光里含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儿子，我是妈妈，当妈的总该不会害自己的儿子，你说是吗？听妈妈的话，离开那孩子......只要你肯离开那孩子，你的感情啊婚姻啊，妈妈以后绝不插手，都由着你，唯独她不行！”
关黎震惊地望着母亲，多么熟悉的话？
——唯独她不行！
——唯独你不行，因为你是关黎。
关黎克制着心底的呼号，沉声回应母亲：“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
母亲此刻的神情，跟心底的他如出一辙，也在强压着什么，但她也一样尽量平静地道：“她太心机了，对你不是真感情，这个理由够吗？”
“除了她以外那些女孩子，就都不心机、对我都是真感情？妈，您怎么来判定？好，就算是那样，可是您有想过我的感情吗？”
关黎停下跟母亲对视片刻，他也终于松开手臂，重新把双臂置于桌上，身体前倾，拉近了跟母亲的距离，恳切而认真地盯着母亲：“妈，您儿子都快三十岁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您，我从小到大都没这么认真过，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关黎用伤感、忧虑、执着以及期待的目光看着母亲。
然而母亲在接收到他目光透露出的内容的瞬间，突然慌乱地躲开视线，用近乎崩溃的声音低声乞求他：“儿子，你别逼妈妈，妈妈求你了！”
望着一向专横跋扈的母亲，竟然这样的状态在跟他说话，并且湿了双眼，关黎心里闷得发疼，同时又无比的震惊——妈妈心底到底藏着什么难言之隐？以至于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强的母亲，都无法承受？
关黎伸直胳膊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连声安慰：“妈，您别这样，您不想说就算了，妈......”
关黎从小无论是惹怒母亲、还是气哭母亲，他总有一万种信手拈来的办法很快把母亲哄好，可今天，他却忽然没了言语。
因为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的，母亲并不需要他说些什么，现在母亲只要求他去做，那就是——彻底跟他心爱的小姑娘说白白。
并且关黎清醒地意识到，既然母亲能够这样开诚布公，把这件事情摆到桌面上来跟他说，那就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那就意味着，母亲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把他们彻底分开——
不达目的不罢休，那才是母亲的风格，现在这样弱势状态的求他，那不过是暂时的。
朋友圈中，他常看到那个俗得不能再俗的笑话：妈跟媳妇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
那些花样翻新的答案，从来没一条能博得他一笑或是好感，而今天，这样的事实就摆在他面前：
母亲此刻，就在用实际行动问他——你要我这个妈妈，还是要那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