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的眼里只有妹妹。
他们带着妹妹，一家三口去旅游。
却把我忘了。
直到我穿着单薄的衣服睡了两天楼道，才借了路人的电话告诉爸妈。
他们因此生了大气。
“你在家能不能消停一些，不就是没带你出来吗，能不能别撒谎。”
“你要是像安安这样懂事，我们不知道能省多少心。”
可是爸爸妈妈，我没说谎。
后来，我终于如爸妈的愿死去，不再是他们的负担时，他们却后悔了。
1
我在奶奶破旧的老房里咽了气。
闭眼之前，天空中零零散散落下小雪。
我终于死了。
只是我到死都是饿着的，也没能穿个好看的衣服。
我死以后，灵魂回到了家。
我爸妈和妹妹的家。
我的灵魂飘到客厅里，只看见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
我瞟了眼日历，原来都快过年了。
爸妈正忙活着给房子里装扮，贴窗花换对联，把喜庆的红灯挂满整个房间。
妈妈一边挂彩灯一边从年货里翻出一堆礼物，送到妹妹面前。
我跑过去一看。
嚯，衣服鞋子袜子帽子，还有手套啊发夹什么的。
可以说应有尽有。
暖色调的光打在妈妈身上，罕见的我感受到了爱。
属于妹妹的爱。
可忙着玩手机的妹妹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敷衍的点点头。
没有半点喜悦的模样。
我有些羡慕，这些东西我一辈子没得到过几样。
可妹妹一天就能同时得到。
八点的时候，他们端着饺子围在一起看春晚。
而妹妹只顾着玩手机。
一时间，三人的气氛有些凝重，少了一些过年的喜悦。
不知道是妈妈想要打破尴尬还是无聊，她想到了我。
“也不知道那个贱丫头随谁，跑出去也不回家，我就说你妈养得不行。”
我飘在半空中的身体定住了。
妈妈，原来你连想起我也是这般厌恶的模样。
爸爸一听到提及我，砸吧了一下嘴，有些不耐烦。
“确实，大过年的她也不知道给我们打个电话送个祝福，白养了这么些年。一点也不像我们家安安一样懂事，知道陪着我们，要我说养她不如养条狗。”
似乎是因为对我都有不满，他们一时间有了共同的话题。
那就是商讨我。
原本沉默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爸妈脸上都有了神采。
可是爸爸妈妈，我已经死了。
我也想，祝你们新年快乐。
如果你们知道我死了，会难过吗？
2
一周前，我尚且还有可以住的地方。
可爸妈带着妹妹去了她要去的迪士尼，却把我放在家里。
其实这些都没有关系，我可以一个人在家，可是他们把钥匙都给带走了。
我看着打不开的门有些慌张，家里一共就三把钥匙。
爸妈各自一把，还有一把在妹妹的小包里。
我曾经提出要去配一把钥匙，却被妈妈指着脑袋骂。
“配钥匙不要钱吗，你能不能给你爸妈节约一点。”
后来妈妈转头就给妹妹买了一个洋娃娃。
配一把钥匙五块钱，那个洋娃娃三百块。
我收紧了秋装的外套，有些短的裤脚让我的脚踝被冷风吹得青紫。
直到睡了两天楼道，我忍不了了。
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边，鼓起勇气借了路人叔叔的手机给爸妈打电话。
听到爸爸声音的那刻我有些心酸。
因为即使透过手机，我也能感受到那头的热闹非凡。
妹妹激动活泼的声音在手机里显得如此尖锐。
她叫爸爸别接电话了，快去陪她玩。
我突然就哽住了。
直到爸爸连连问了几句是谁，我才张开嘴吐出几个字。
“爸爸，你们把钥匙放在哪里了，我进不去家。”
像是听出我是谁，爸爸原本温和的声音陡然变得不耐烦。
“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到处借别人的手机给你爸打电话找不痛快，你能不能安点好心，不知道的以为你爸妈虐待你呢。”
一旁的妈妈听到也没好气。
“自己知道学校放假，也不知道早点问你爸妈要，现在我们都到这里了你自己想办法吧，一天到晚的不省心。”
说完，爸爸就啪的挂断了电话。
借我手机的叔叔拿回手机的那刻，同情的看了我一眼。
我机械的向他说了一句谢谢，而后离开。
我多想爸妈能够爱我。
3
一个月前，爸妈要带妹妹去旅游。
客厅里，他们兴致勃勃的看着旅游攻略。
妈妈正在穿着蓬松公主裙的妹妹编头发，原本就像公主的一样的妹妹，显得愈加甜美。
“妈妈，我要穿着公主裙去迪士尼。”
爸妈宠溺的点点头。
而我拿着拖把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
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的我，在此时有些自卑。
我只能用拖地的动作掩饰心里的情绪，却不自觉的望向爸妈。
那我呢？这次爸妈会带我去吗？
半搂着妹妹的妈妈，正在给她整理衣服的褶皱。
“我家宝贝安安就是真正的公主，你是我们全家唯一的公主。”
妈妈说话这句话以后突然噤了声，略有些尴尬的瞟了我一眼。
像是才意识到，她还有个大女儿。
于是用手偷偷拧了一下爸爸，用眼神示意我该怎么办。
爸爸才抬头打量着我，拧着眉有些为难。
“小花要不你就别去了？”
我叫林小花，妹妹叫林安安。
从名字就能看出谁才是爸妈的心头肉。
我记得妈妈说，她希望妹妹岁岁平安。
我沉默着点点头，原本有些雀跃的心又回归到平静。
林小花，你真没出息，现在还在期盼爸妈的爱。
我扯了扯干裂的嘴角。
“爸妈，那你们记得把钥匙留给我。”
看我温顺的模样，爸妈松了口气。
毕竟多一个人就得花费不少钱，何况有我在，他们一家三口也会玩得不痛快。
可他们还是忘了给我留钥匙，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不给我。
思绪被拉扯到现在。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三人幸福的模样有些刺眼。
随着春晚主持人大喊着倒计时，窗外也应时的绽放出烟花。
万千灯火，承载了数不清的团圆梦。
我闭上眼睛，小声的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我祝我自己新年快乐。
三二一的倒计时结束后，新的一年到来了。
只是我再也没有新的一年了。
爸妈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厚厚一沓递给妹妹。
妹妹雀跃的接过，当场就打开红包数了起来。
“哇，六千六呀，谢谢爸妈我爱你们。”
妹妹说完，冲到爸妈身上一人给了一个吻。
热闹过后便是冷清。
妹妹拿到红包以后钻进了房间里，不知道和谁在打电话，笑得娇俏动人。
爸爸在客厅里不停的走来走去，看起来有些躁动不安。
而妈妈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也有些失神。
就像这个家里有些不对劲一样。
窗外的烟花不断绽放着，小区里热闹非凡。
楼下空地上许多人在放烟花聊天，即使穿着厚重的衣服也抵挡不住春节的热情。
于是爸妈准备去楼下和邻居们一起放烟花。
“小花。”
妈妈随口喊了我一声，又突然意识到我不在，慌忙改口。
“安安，快来我们去楼下放烟花。”
爸妈提着小型的烟花，另一个袋子里装满了仙女棒。
我有些羡慕的伸手，却直直穿过袋子，只看得见一片虚无。
妹妹不耐烦的大声拒绝。
“楼下有什么好玩的，又冷又无聊，我要玩手机你们自己去吧。”
4
爸妈无奈的对视一笑，眉眼里都是宠溺，只能二人结伴离开。
可在门口时，妈妈余光瞥到衣架上的围巾时目光怔住。
那是我亲手织的围巾。
北方的冬天很冷，围巾是必不可少的。
妈妈体寒最怕冷，我没有什么能给她的，只能学着织一条围巾。
我想告诉妈妈，我很爱她。
妈妈伸手拿起围巾，针脚有些粗糙，看着着实不好看的围巾陷入沉默。
我有些紧张，妈妈你会为我感动吗。
可是没有，妈妈拿起围巾后，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女孩子家家的，织一条围巾织这么丑。”
我的心登时就凉了。
妈妈，这条围巾其实真的很暖和。
这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
一旁的爸爸拿过围巾，扔到了衣架上。
“走吧，别戴这个围巾了，真丑。”
围巾被随意的搭在衣架上。
其实，我就像这条围巾一样，一辈子也没有得到认可。
爸妈到楼下的时候，风雪变得小了。
小孩们都在放烟花炮仗，大人们则一边聊天一边让自家孩子别跑太远。
看到爸妈出现，邻居婶子热情的向他们打招呼。
“你们也来啦，怎么不见你们家两个小姑娘。”
爸妈听后有些不在意的摆摆手。
“安安嫌弃楼下冷，在家里玩手机呢。小花嘛，小花这死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爸爸说话有一瞬间的呆滞，片刻后他便有些生气的模样。
“她肯定是闹小脾气回她奶奶家了，我和她妈怎么对她好也没用，心不在这里。”
“对呀，不知道从小她奶奶给她吃什么药了，学到了她奶奶身上十足的寒酸。那乡下有什么好的，整天念叨。”
我漂浮在半空中不认同的摇摇头。
奶奶才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她给了我她拥有的全部。
乡下也没有他们眼中的不堪。
蓝天绿水，鸟语花香。
5
我三岁的时候，被爸妈送到了奶奶家。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正好生了妹妹。
他们忙着工作和照顾年幼的妹妹，于是就把我扔给奶奶。
没见过几次面的奶奶，生着一张凶悍的脸，我记得她力气贼大。
刚见面，就能把三岁的我拎起来。
我被吓的哇哇大哭，连忙躲在爸妈身后。
后来我为了不让爸妈离开，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像个跟屁虫。
可爸妈趁我睡着时，带着襁褓里的妹妹坐上了回城的车。
我醒来的时候，只剩我和奶奶了。
我哭得难过，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眼睛通红。
看起来很凶恶的奶奶，却用粗糙的手擦干我的泪水，又从柜子里翻出一袋零食。
是她知道我要回去，特意去街上买的。
我看了看包装简陋的饼干和糖果，撇了撇嘴。
有些嫌弃的转头。
奶奶却没理会我的没礼貌，给我打开一个塞到我嘴里。
“这个是手工做的糖呢，你尝尝就知道多好吃了。”
我一开始会害怕奶奶，害怕这个一头白发，浑身散发着汗味的老人。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只有奶奶最爱我。
奶奶黝黑的脸，是整天顶着太阳在地里干活绘出的颜色。
手掌心厚厚的茧，收获了丰收的果实和希望。
奶奶就像一个典型的农家老太太，每天乐呵呵的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爷爷早逝，她靠劳作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充实。
而现在有了我，奶奶有些单调的生活里开始有了色彩。
对于我，奶奶总是百般细心。
她会带着我去地里干活，细心的带着一块布放在土上，让我坐在上面玩，累了就睡觉。
每次都给我带两块饼干去地里吃。
我记得到了挖红薯的时节，奶奶就会把我放在红薯上背回去。
奶奶赚不了多少钱，可是家里一卖点什么庄稼，她就会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去镇上。
回来的时候，空着的背篓装满了东西。
牛奶，饼干，糖果，有时候还有应季的水果。
但是奶奶总是一口都不吃，她说她不爱吃这些小零嘴。
我没多想，信了奶奶的话。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没喝干净的牛奶，奶奶总会心疼的嗦啰两口。
她真是爱撒谎的小老太太。
奶奶对我很好，可我常常还是会想到爸妈。
奶奶总说，爸妈过年就会回来。
所以我每次都特别期待春节。
可以见到我朝思暮想的父母。
但是奶奶，这个团圆热闹的日子还没来，我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