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叶乔氏拉开柜门，拿出一套干净的chuang床pin品。
那是叶眉没出嫁前在娘家用过的。
虽然这几年，叶眉在娘家的日子并不多，但叶乔氏还是经常清洗这些东xi西。
叶乔氏习惯性地伸手拍拍。
又放在鼻子下面，略微低头，深嗅着阳光的味dao道，松chi弛的双眼微微闭上，隐藏不愿显lou露de的苍凉。
叶乔氏将手zhong中的东xi西递给叶眉：“放心住这儿。”
所有的东xi西都折叠得很整齐，就是有些旧了。
布面打开后有折了很久的痕迹，应该是经常折叠的原因。
叶眉看着这套chuang床dan单被罩，显ran然愣了一下。
这是秦省师大xue学sheng生公寓配发的，萧邦刚上大xue学不久就送给她了，它们曾经陪着她度过许许多多思念的日日夜ye夜。
先看到几个红字均匀分布成扇形，整齐划一，在淡蓝色的布面衬托下，依然那么醒目。
十年还不褪色。
“妈，给我换一套吧？这套旧了。”叶眉随手撇开，微笑地望着叶乔氏，眼神中显得格外冷淡。
柜子里倒还有一套新chuang床pin品，是叶果单位刚发的。
去年，叶果招工进了一家食品店，虽然有些辛苦，但总算能自给自足。
与叶眉、叶乔不同的是，叶果虽然生性活泼，但总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有套新的，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颜se色。”叶乔氏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套，递了过去。
叶眉接过手，并没有拆开，拿在手zhong中打量了许久。
“妈，我打算离婚这事，先别告诉叶乔、叶果。”
叶乔氏没有回应，她放song松了身zi子，轻叹一声，问道：“非离不可？”
“妈，你也不必劝我了，”叶眉说，语气淡然，带着愁容，“如果早两年我就明白了，言言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叶乔氏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叶眉有些疲bei惫地靠在叶乔氏的肩头上，“妈，你最近心脏还好吧？”
叶乔氏生第一个孩子时，坐月子因婆婆欺压而落下病根，又恰逢内战爆fa发，东躲西藏没有养好。
前几年，由于过度劳累和缺乏营养，心脏开始出现问ti题。
两年前，叶老爹突然去世，叶乔氏健康状况一落千丈。
方家。
一株葡萄树盘错虬结的枝条，从后院一直延伸到中庭，堂屋的门半开着。
厨房里，辛薇正热火朝天地张罗中午饭菜。
两岁的方信阳乖巧地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
在北屋炕上，方林氏盘tui腿zuo坐着，眯着眼睛凑着外边的阳光bao剥suan蒜，还不时看面前的方坤：“坤儿啊，你说邦子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方坤又掰了一疙瘩蒜。
带着一丝受风的鼻音，随口答道：“别问，瞎折teng腾。”
方林氏给自己的嘴上了链条。
眼睛一抬，“呀，邦子来了！”
“嗵”的一声，方坤伸tui腿tiao跳下炕。
理了理头发，忍着笑打招呼，jian贱xi兮兮地说：“哥，你又来接媳妇儿了？”
萧邦目光越过他，望着方林氏，“姨，有饭吗？”
不冷不热的。
“饭？”之前他来方家时，都打着找方坤实则看叶眉的名头，这还是第一ci次来蹭饭。
方坤ting挺xi稀罕，“饭倒是有，不过兄弟没给你准备……”
突然，一个娇qiao俏的女声打断了他：“有。”
方坤愣了一下。
往外冒着热气的厨房门，辛薇套着一条围qun裙ba霸气地站着，沾着面粉的手正拿抹布擦着，一脚踏出门框，抬头看着萧邦。
方信阳跟着从厨房里走出来，一声不吭，仿佛眼前这个怪蜀黍不存在。
“给我盛一碗。”萧邦看着方信阳。
辛薇点点头，转过身去厨房，端出一碗面条，递给萧邦。
萧邦伸手接了过来。
没想到辛薇会先给他盛，他端着饭，顿了顿，又看向辛薇，“谢谢。”
他大步走进屋坐在炕边，那张狂ye野的脸没有表情，深邃的眼眸中，掩饰不住的躁郁。
眼睛不再清澈，布满了细小的xie血si丝，失去了往日纯粹的白，看起来充满狂风暴雨。
他身穿银灰色猎装，里mian面是纯白的衬衫，紧挨衣领的地fang方，锁骨若隐若现，健康的小麦色。
方坤侧身看着他，非常困惑。
“不客气，给，bao剥hao好的蒜，味dao道淡了就说。”
辛薇总是把饭菜的味dao道调得很淡。
萧邦拿着筷子来回搅拌几下，几口就吃完了。
方坤回过头看看辛薇。
等人出门走了，辛薇才反应过来，“我调的味dao道不够重？”
方坤半眯着眼睛说：“他口重。”
“是吗？”
方坤不想说话了。
“坤儿，是不是邦子这脑子出了什么问ti题？”方林氏一脸慌张，她吓得够呛。
辛薇去收拾炕桌上的碗筷，脚步有些沉重，嘴上却轻描淡写地开口，“我放了两勺辣子、两勺盐，还有那么多醋，他竟然全吃光了，病得不轻。”
方坤：“……”他看着萧邦那碗面的颜se色，比平时深了许多。
方信阳小大人一般，走到辛薇面前接过碗。
方林氏忧郁地望着方坤。
只见方坤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踢踢踏踏的鞋还没chuan穿好，便跟着辛薇和方信阳一起走进厨房，伸出一只手bi臂向后一挥，手指在阳光下显得冰凉苍白。
接着，两个漫不经心带着鼻音的字蹦出：“别问。”
方林氏：“……”
她朝萧邦离开的方xiang向看去，对方除了那张脸还能看，再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脾气还臭得要命。
当年叶眉是怎么想的？青羊观那么多英俊的小伙子追她都看不上，死心塌地非跟那个臭小子。
叶家。
叶眉的卧室。
叶乔倚在桌上，低声说，“姐，你别介意，我去打他一顿给你出气，他凭什么这么横？你说那个李叔也是啊，他怎么想的？成天让他孙子围着言言转，我姐夫能不生气吗？”
他mo摸le了mo摸xia下巴，又道，“你说李叔会不会为了报恩，让他的孙子以身相许？”
李博厚自己是个男的没戏，生了个儿子又没戏，可叶眉生的是个姑娘，正好。
叶乔闷头笑道，“这李叔可真是侠肝义胆，说书的都不敢这么编。”
叶眉伸手mo摸le了mo摸hai孩子的尿布，凉凉地回道，“你是不是杂书看多了？”
院门“吱呀”一声。
叶果提着一网兜香蕉走进来，大声嚷嚷道：“妈，我姐夫来了。”
话音刚落，孩子就醒了，大哭起来。
叶乔伸直身ti体，探头望向窗外，“这么巧，怎么说曹cao操，曹cao操jiu就来了？”
叶眉靠在枕头上，随手bao抱guo过孩子。
她的眉眼生得极其清秀，眉头紧锁，脸上带着那么几分不悦。
“咦，叶乔，怎么有小孩儿哭的声音，姐回来了？”叶果的大嗓门再ci次响起，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叶眉和萧邦春节刚闹过，可别再来一ci次。
说完这话，她把头扭向正准备抬脚进院的男ren人。
“姐和言言都回来了，你把姐夫堵在门口，千万别让他进来。”叶乔手扒窗户，抿着嘴直笑。
“啥意思？”叶果一听这话，随手将香蕉放在地上。
“他又欺fu负咱姐，姐正生气呢，”叶乔继续煽风点火，“你听，言言哭得多伤心，都是姐夫干的。”
听了这话，叶果的头脑反而更加清醒。
此前叶乔摇旗呐喊那种样子，立即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立刻对萧邦没了下手的yu欲wang望。
“叶乔你闭嘴，再胡说，那录音机就别买了。”叶乔氏走出厨房，呵斥道。
叶果忍住笑，转身看向萧邦，脑袋一歪，满眼嘲笑，“进来呀。”
院外的萧邦，双手cha插zai在裤兜里，一只脚还踩在门槛上。
他没动，这架势不知是想进还是想退。
眼中暗潮yong涌dong动，直gou勾gou勾wang望着院中。
听到叶果的声音，萧邦看了一眼，把手从兜里拿出来，站直身ti体，整理着衣角，慢吞吞走进院子。
叶乔扒着窗户，压低声音，“姐，他真的要道歉吗？怎么看，姐夫今天的状态跟以前都不一样。他也真是可以，吵架都成了家常便饭。”
叶眉低下头，看着怀li里吃完奶的孩子，最后还是决定下chuang床，“快中午了，我去帮帮妈。”
叶眉当初看上萧邦，是因为萧邦对她的态度和别人不同，而且他还做得一手好菜。
她把言言递给叶乔，走了。
刚吃饱的孩子在叶乔怀li里手舞足蹈。
“唉，姐，你怎么把孩子给我了？我不行啊。”叶乔吓了一跳，沮丧地说：“这言言要是哭了、拉了怎么办？我也想帮咱妈做饭……”
他赌气伸脚踢了几下桌子tui腿。
桌子一动不动，叶果却挑起帘子进来，斜眼看着他。
叶乔呆呆地看着叶果，孩子“哦哦”地喃nan喃自语，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妈，我来了。”萧邦走进厨房，靠着门框，不再往里走。
言语之间分明是有礼貌的。
还有一些明显的收敛。
可那随意的做派，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不怎么明显的狂妄。
叶眉前脚刚进来没几分钟，并没有抬头。
她正在切菜。
“你坐吧，”叶乔氏指指小板凳，淡淡地说，“眉，去让乔、果来摆桌子。”
正在切菜的女子显ran然有些犹豫，她停下手zhong中的刀，直起腰，不理会萧邦，捋捋头发，走出厨房。
叶乔和叶果，还有孩子，都安静地待在叶眉卧室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根据以往的经验，姐姐和姐夫一见mian面，必然会先发sheng生争执，然后姐姐再退让，最后皆大欢xi喜，各回各家。
但是现在，所有这些过去的经验全都被推fan翻了。
两分钟的寂静之后，叶眉走了进来。
叶乔站得笔直，动zuo作僵ying硬地bao抱zhe着孩子，耳朵却贴在墙上。
跟作贼似的。
长发披肩的叶果，肤色极白，纤xi细修chang长的tui腿，却猫着腰，和叶乔的动zuo作一模一样。
真是龙凤胎兄妹啊。
此时，两人都惊恐地望向叶眉。
叶眉精致的眉眼间收敛着怒气，嘴角细细一弯，姐要发火了。
气压有些低，叶乔和叶果站直了身ti体。
“姐，我上班太累，靠墙休息一下，叶乔，是你想偷听对不对？”
“唉叶果，说好的阵线联盟呢？”
“孩子给我，你俩出去摆桌子。”
叶眉懒得跟两个人胡说八道，只伸手去接孩子，把椅子拉出来，背对二人坐下。
简单清晰，再明白不过。
风轻云淡，直到叶乔和叶果走出去，再也没说一句话。
叶乔叶果面面相觑，乖乖到餐厅把折叠桌拉开，又到橱柜里拿出碗筷，顺道洗了洗。
二十分钟后，叶眉看向卧室门口。
萧邦拉起帘子说：“妈jiao叫ni你去吃饭，我来bao抱yan言言。”
见到他，叶眉bao抱zhe着孩子站了起来，眉头紧zhou皱，眼神抗拒还透着反感。
萧邦站在门口。
叶眉抬眸，开门见山，“让开。”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有些泛青，原本清澈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寒意。
萧邦心下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
叶眉直jie接bao抱hai孩子走了出去。
门口的萧邦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若非看叶乔氏的面子，自己会跟叶眉低声下气？叶眉还真就一直跟自己那么端着不放？
前边，叶眉bao抱zhe着孩子进了餐厅。
门半开着，能听到里mian面的声音。
萧邦停下脚步。
是叶果的声音，委屈而烦躁，“你说我不懂事，那我该怎么办？我又不知道是姐先回来的，你们谁在街口先挡了？”
叶乔氏有些喘，有气无力的，“什么？”
“难道叶乔不能去对姐夫说，你惹我姐生气了，我姐不想见你？”
叶果一开口，几乎满口怨气，“说言言也不想见他这个爹，在咱家有多高兴？这些话你让我一个小姨子怎么说？就我姐夫那脸，谁看谁怕，叶乔你要是不怕，怎么躲在屋里不出来？”
此时，叶果一du肚zi子气，叶家只有叶乔一个男孩，全家人都会偏信他。
她出生比叶乔晚十七分钟，可是全家人的心xie血dou都倾注在叶乔身shang上，明明自己处处比叶乔更优秀。
叶乔是很争气，考上了大xue学，也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他是全家人的希望，说自己一点都不嫉妒，不现实。
门口，萧邦抬脚踹开了门。
随着叶果的目光，叶乔朝门外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萧邦站在了门外，双手bao抱bi臂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藐视，略显冷漠，而剩下的几乎都是想要冲出骨头的愤怒。
叶果真的只是想着在自家人面前，忘了还有一个萧邦，所以顺了嘴。
她现在有点难堪。
萧邦曾经是青羊中学的风云人物，叶果刚上初一的时候，班上有不少女生给萧邦塞小纸条。
那时，萧邦正值高考前夕，对所有女生的好感视而不见。
没想到有一天，他成了自己姐夫。
叶眉bao抱zhe着孩子一动不动。
叶乔氏也坐着没动，她刚才在厨房里，想说服萧邦。
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可言言还小，如果自己不管，叶眉和萧邦两个人真会离婚。
屋里的人都没想到萧邦会在外面偷听。
叶果看着萧邦，张了张嘴，连解释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姐夫，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家的境遇曾让一家人多少年都无法抬头。
萧家除了萧邦和萧学林，其他人对叶家都带着毫不掩饰地鄙夷。
这些年，叶眉为爱委曲求全，与萧邦交往处处忍让，内心早已疲bei惫不kan堪。
可萧邦婚后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叶眉心中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刚刚那番话，叶果也就在叶乔氏面前bao抱yuan怨。
没有想到会被萧邦听见。
萧邦的脸上没什么变化，一只手揣进兜里，还带着不太耐烦的口气，“无所谓。”
叶果和叶乔惊讶地看着他。
叶乔氏看着一脸淡漠的叶眉，叹了口气。
“姐夫，刚才是我气过了头，”叶果找回自己的声音，禁不住后退几步，“你来得正好，前几天我们单位发了袋东北米，我妈中午蒸上了，我这就给你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