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吉时已到。“司衣轻轻扣了扣房门,轻声提醒房内两人。
沁清应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她看了眼依旧沉默不言端坐在椅子上的胡暄妍。
“吉时到了,还请将军带我出去。“沁清拨弄了一下垂到自己的肩膀的珠串,轻笑着说道。
这是禄朝的传统,出嫁的新娘自闺房而出不得踏在地面之上,说是会带走娘家人的财运,所以一般都会由自家的兄弟背着新娘上花轿,可是沁清没有成年的兄弟,所以只能由胡暄妍带着她走出皇宫。
胡暄妍走到沁清面前静静的看着她,沁清也回望过去,眼中一片清澈以及信任。
“公主,还是快些罢,莫要误了吉时。”司衣见房间内两人还没有出来不免有些焦急,她再次敲敲房门催促道。
冉丰这个家伙最是迷信,要是沁清真的因为不想走而耽误了时辰,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司衣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自然害怕惹怒了圣颜。
胡暄妍弯腰一寸一寸将沁清拖地的裙摆收拢在自己的手中,沁清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胡暄妍将自己的裙摆拾起,她的眼神随着胡暄妍不断的靠近而游移。
“走吧。”
“嗯。”
胡暄妍将沁清打横抱在怀中,大步走向门口,一直等候在房门外的司衣见有影子停留在窗棂上连忙机灵地将房门推开,沁清与胡暄妍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走吧。”胡暄妍转动眼珠将跪倒在地一片的宫女太监挨个巡视了一遍,淡淡的开口说道。
司衣见胡暄妍抱着沁清就要跨出门槛忙不迭的将手中巨大的红油纸伞撑开举在胡暄妍和沁清的头顶,将二人全都笼罩在红伞之下,油纸伞是大红崭新的,有为新娘遮风挡雨,避免受邪气的困扰的意思,还有就是不与天争的意味在里头,哪怕冉丰这个家伙一直自诩自己是真龙天子也相当忌讳冲撞老天爷。
两个跪在地上等待沁清的宫女见胡暄妍已经抱着沁清走出房门,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奈起身小心翼翼接过胡暄妍攥在手中的沁清的喜服衣摆,五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向着宫门走去。
按道理来说沁清身为一名嫡出公主哪怕去和亲也不应该只有两个宫女跟随,原本皇后为沁清准备了满满当当百余人一同随沁清和亲,可是达瓦却说吐蕃养不起这么些吃干饭的家伙,咬死了只让沁清最多带两名宫女,沁清不忍心那些同她交好的宫女太监受苦,所以干脆选了两个有异心的宫女带走,反正她也没打算在吐蕃争宠,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活着离开吐蕃,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过享受。
沁清安静的窝在胡暄妍的怀中打量着自己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这个皇宫真的像一个纯金打造的牢笼一般,看着处处皆是美好精细,实则每一寸都布满了污秽以及绝望,而她呢,只不过是从一处污秽趟着浑浊的脏水去往另外一处污秽罢了。
就在沁清看得有些出神的时候,她察觉到自己四周的景象不再向后移去,这是胡暄妍停下来了,她的耳边传来了隐约的啜泣声,鼻尖还嗅到了自己母后独有的香气。
“清儿。”皇后声音颤抖着喊出了沁清的乳名,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向前走了两步。
沁清将头偏向皇后的方向,只见自己一向雍容的母后此时鬓角早已泛起了一些银发,保养得当的脸只是三日未见便已苍老了不少,记忆中明艳的模样早就颓废了不少,看到这样的母后,哪怕她早已心如止水也不免有些揪心,母后一直不受父皇待见,只生了她一个女儿罢了,现如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将离开,往后就只能留这个可怜的女人独自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宫中挨过日日夜夜了。
皇后踉跄着上前想要触摸自己女儿的脸,可是却被身边面无表情身强体壮的宫女拉着不得近前,她自从得知自己女儿被选中和亲之后就不管不顾地去找冉丰请求收回成命,谁成想冉丰直接冷着脸派了好些宫女将她囚禁在行宫中,若非她悄悄买通了宫女乞求林婉筠向冉丰求情,她恐怕连看女儿出嫁的机会也没有。
“皇后娘娘,今日乃公主出嫁的良辰吉日,非福高德劭之人不可触碰,娘娘你不受皇上宠爱,还是莫要冲撞了公主的气运为妙。”其中一个钳制住皇后的宫女直接将皇后向旁边拖开,并且还用话狠狠刺了皇后。
皇后奋力想要挣脱几个宫女的束缚冲向沁清,无奈宫女手中的力气太大,她只是踉跄了几步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被几个宫女像拖麻袋一样的拖走。
“母后!”沁清哽咽着趴在胡暄妍的肩头看着皇后被宫女如此对待,心痛的喊叫出声。
眼前的闹剧倒映在胡暄妍漆黑的眼眸中,她静静的看着皇后鬓发散乱地被冉丰的心腹宫女拖走,只觉得莫名的嘲讽,堂堂一国的皇后竟然被区区几个宫女如此对待,冉丰简直就是将皇后的里子面子尊严全都放在脚下践踏了一遍。
沁清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她现在还不能哭,寻常人家出嫁都是要哭嫁,唯独帝王家的女儿出嫁是决计不能哭的,这是先人定下的规矩,她不能坏了规矩。
“放肆,区区宫女竟敢如此对待皇后,你们还不快将皇后松开。”
就在皇后还在同宫女较劲的时候,一个轻柔却带着威严的女人的声音打破了这场闹剧,那些个死死抓着皇后不放的宫女们在听到女人的声音之后全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并且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徒留下皇后妆容衣服皆凌乱的坐在地上。
胡暄妍深吸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眼底闪烁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她原本以为林婉筠为了避嫌不会来送她的,没想到最终林婉筠还是来了。
厉声呵斥住这些宫女的正是林婉筠,今天的林婉筠只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浑身几乎没有佩戴多余的首饰,一贯纷繁复杂的云鬓也被梳得简单明了,乌黑的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珐琅掐丝翡翠银簪,她的脸上并没有涂脂抹粉,只是精细的描了眉,双颊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行走太急而飞起一抹红晕,倒让她愈发的娇俏可人了。
林婉筠的皮肤依旧白皙细腻,在阳光下白得有些反光,一小簇头发披在她的肩膀上,乌发雪肌让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虽然是淡雅简单,却因着出尘的长相以及气质宛若仙子。
皇后呆呆的看着缓缓自己走来的林婉筠,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林婉筠的模样,自从林婉筠进宫之后冉丰深恐林婉筠被人欺负所以一直都不让林婉筠出去请安,她原本还在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人才能让冉丰这个冷心冷清之人如此念念不忘,今日得见真容当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
“皇后娘娘,你没事吧。”林婉筠和善地将坐在地上的皇后扶起来,关切的问道。
皇后还没有从林婉筠的长相上回过神,她只是呆呆的摇了摇头。
见皇后并没有什么大碍,林婉筠向皇后行了个礼,向胡暄妍这边缓步走来。
“原本你已同本宫决裂,本宫本不想来见你,可是念及是你将本宫从安平县一路护送而来,本宫无论如何也该来送送你。”林婉筠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绕着胡暄妍转了一圈,语气生疏的说道。
这话当然是说给各方势力的爪牙听的,只要一日生活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么戏就要演全套才好,林婉筠早就不是刚刚离开父母的小女儿家了,她在宫中的这些时日早就将宫中女人们的阴损手段尝了个遍,若非有梓茉这个机敏的宫女在身旁帮衬,她约摸早就香消玉殒了。
胡暄妍趁着林婉筠自自己身边走了一圈的功夫快速将其打量了一遍,身上没有伤,看起来也没有被苛待,想来过得很是平安顺遂,也就满意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她脸上倒是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言不发直视着前方,期间两个人没有对视过一眼。
“淑妃娘娘,您看这吉时……”一旁撑着伞的司衣心中满是焦急,今天耽搁时间的人太多,可是偏偏还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她强行压下急躁的心情,脸上堆叠起一个笑容,讨好的对林婉筠说道。
林婉筠经由司衣的提醒面上露出一副才想起来的神色让开了道路,还对着一直站在原地胡暄妍和沁清说了声请。
胡暄妍再次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没有一丝的停留,就这么目不斜视的从林婉筠的面前走过。
林婉筠敛起自己生疏的表情用余光静静的看着胡暄妍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双手藏匿在宽大的衣袍中紧紧的攥着,偏生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更是扯出了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弧度。
此去经年,谁能知晓何时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