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将整个京兆城内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雪被,银装素裹的大地上只有零星几个撑着油纸伞艰难逆风前行的人,寒风裹着大雪不多时便在伞面上积下一层雪。
“这大雪天的难为客官你还惦记着我们酒馆的这口酒。”
许多行人都是走到一个灯火通明的酒肆门前就停下脚步,他们只需轻轻在门上轻叩三两声,朱红色的大门便会被人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浓郁的酒香以及丝竹乐器的声音便会混着暖意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这天太冷了,我们房子中也无炭火,便想着交些钱住到开春为止。”几个身着麻衣布料,浑身打着补丁的汉子憨厚地冲着开门的年轻女人不好意思的说道。
开口的汉子说得腼腆,他身后的几个面庞黝黑的大汉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一抹红晕悄然浮现在他们的脸上,想来他们也觉得这有些不大好意思。
南方的冬天总是奇冷无比,近些年当朝的圣上贪图享乐剥削起民脂民膏来更是厉害,那些当官的在完成当今圣上定下的数量之余还会私自加大赋税,这些个本就苦不堪言的百姓们生活雪上加霜。
百姓们为了交税甚至将自己过冬的口粮都上交了,别说购置御寒的棉衣棉裤,就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加上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寒冷,在这松软的雪被下早就已经覆盖了无数人的尸体了。
为了挨过要人命的冬天,那些个平日里碍于面子喜欢活受罪的大汉们也不免焦急地四处寻求能够过活的地方。
“成啊,正巧我们千花楼收拾出了几间能住多人的房间,你们几个人凑凑住到开春也不打紧,这要人命的雪也不知何时才能停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们可真难熬。”长相妍丽的女子叹息着让开身子将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人请到里边。
几个可怜的家伙也没有再多耽搁,谢过了女子后便迫不及待地踏入酒肆中,他们刚一踏入便感觉到自己从冬日的严寒跨入了春季的温暖,女子清丽的脂粉的味道充斥在鼻尖,这种脂粉不似花楼的媚俗,清新淡雅并不让人作呕。
酒肆中早就聚集了一大批前来避寒的人了,大大小小的炭火盆前围了一圈的人,女子领着几个人到了一处新架起的炭火盆前烤火,他们才刚坐下便有穿着厚实衣裙的女子为他们端上一壶烫好的热酒。
“牡丹姐,我瞧着这条街上的许多住户都到我们这儿来了,千花楼里储备的粮食恐怕难以支撑到天气暖和起来了。”一个手拿账本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子悄悄凑到牡丹耳边将千花楼的情况如实道来。
牡丹面色淡然地向烤火的客人们点头致歉,领着拿着账本的女子就朝着二楼专门堆放账本的房间走去。
千花楼是牡丹推出来收集情报的地方,里面的账房、小二、厨子皆是流民区里出来的女人,当然她也会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女人们,若是遇到好苗子还会用心培养。
起初千花楼总是会被人误认为是花楼,毕竟哪个正经的酒肆会用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们当伙计,所以那些个二流子也多,好在千花楼里面拥有身手的女子极多,那些个不成气候的二流子通常都会被暴打一通被人丢出去,时间长了大家就都知道这个看起来像花楼的地方实则就是个酒肆,后来许多贵女也喜欢往这儿钻,概因这里安全不说,还总是时不时会推出一些话本上的才子佳人的小说演绎,倒是成了消磨她们往日枯燥乏味的一个好去处。
“既然不够,那就让他们自己提供些粮食,若是冲抵了食宿有富余,我们还可以贴些钱。”牡丹并没有被这些难住,心思只是转了一下便想出一个主意来。
现在虽然正值冬季,但是依旧能搞到不少野味,在这个缺吃少穿的冬天,动物也和人一样找不到吃的,一样要下山来觅食,许多猎户们都会在这个时节出去打牙祭,这个时候也鲜少有毒蛇出没,就连熊瞎子也少见,猎些兔子野鸡什么的正正好,千花楼还可以提供捕猎的工具,一举多得。
“好。”账房点点头,应承下来。
这个账房是跟在牡丹身边最久同出流民街的姊妹,为了庆祝自己获得新生,又为了贴合千花楼特地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傲梅,她身子骨弱,不适合练武,但是她账却算得很快,所以便当了账房先生,帮着牡丹管理了各个街的店铺的营生。
“对了,前些天张家的小姐和赵家的小姐为了我们的君兰吵起来了,这两个祖宗现在还等着我们的回话呢。”傲梅像是响起什么似的头痛地对牡丹说道。
牡丹听完后无奈地苦笑起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让人演话本里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也是牡丹一时兴起罢了,想着她手下如此多长相英气身材高大的女人正巧适合扮演那些偏偏君子,所以才放手让人演的,倒是不成想几个扮做儿郎的手下成了那些个贵女们争相大献殷情的对象,其中最受欢迎的便是这个名叫君兰的。
君兰比一般男子还要高大许多,长得柔中带刚,女装打扮时清丽可人,男装时英姿飒爽,加上她的身手强到可以和那些个男兵尚有一搏之力,无怪乎那些个没见过什么男人的贵女们如此喜爱了。
“这张家和赵家的小姐不是都快出嫁了吗,怎么还盯着我们家君兰念念不忘。”牡丹一时之间一个头两个大,扶额叹息。
傲梅也学着牡丹一样狠狠地叹了口气,这张家小姐和李家小姐都不是能得罪的人,这两家都是和朝廷做生意的商贾之家,偏偏两家都只得了一个女儿,都娇宠得不行,两个人从小比到大,什么事情都要争一争,两个人倒不见得真的对君兰有多喜欢,只不过两个人都想要争口气罢了。
“可不止这两家的小姐,马相家的千金近些时日来看了几场戏后便一直缠着君兰,想要同君兰结磨镜之好,近些时日君兰正躲她躲得心烦。”傲梅心中对君兰充满了同情,说起这事的时候眼神中也不免担忧起来。
马相便是马彦邦,这个家伙只娶了一个妻子,院子中一个妾都没有,妻子前些年生女儿的时候出了意外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从那以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别说生儿育女了,就连管理府中的事情都难,马彦邦这个家伙对外一副深情款款爱妻情深的模样,其实据李睿泽的情报得知,这个家伙身边谎称是侍女的女人都是他养在身边的女人,私下里生的私生子最起码十打头。
“让君兰回流民街躲躲,等这个娇小姐的兴趣过去了再回来。”牡丹揉着自己一直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心累得说道。
傲梅很赞同牡丹的方法,当下便出门告知君兰牡丹的打算。
待傲梅出去之后,牡丹也没急着动身,她静静地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香炉,香炉是清冷的升不起一丝烟,旁边还摆放着绽放得娇艳的梅花。
哪怕现在牡丹已经有了钱,她还是不喜欢那些有些闲钱人家玩的香,与她而言再雅致的味道也不及四季绽放的花儿的芬芳。
“也不知将军已经行军到何处了。”牡丹拨弄了一下梅花的花瓣,缓缓起身推门而出。
被众人牵挂的胡暄妍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她潇洒地一甩脑袋伸腿就在正在训练的新兵的屁股上猛踹了一脚,毫不留情地将其踢入冰冷刺骨的湖中,冻得那个新兵抱着自己浮出水面冲着她不住打着哆嗦,神情极其委屈。
“干嘛呢,一个个的还不跳下去,难道非得要我帮你们下水吗?”胡暄妍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环视了一圈面色犹豫的新兵们厉声呵斥道。
噗通——
就在那些可怜的新兵们还犹豫着始终不肯下水的时候,一直跟在胡暄妍身边笑得甚是可爱的洪鹄突然站出来二话不说就栽入冰冷的湖水中,把那些刚开始训练还没有体会到胡暄妍究竟有多残酷的新兵蛋子们全都吓了一跳,一个个面面相觑。
“连洪鹄这个从吐蕃来的刚接触几个月水的家伙都敢跳,你们这群从小长在水边上的家伙难道还不敢吗?”胡暄妍叉着手扬起下巴用一种鄙夷的眼神扫过这群磨磨唧唧始终不肯下水的新兵们。
新兵们苦着脸根本就不敢反驳胡暄妍,这根本就不是敢不敢跳的问题,而是这大冬天的湖水冷得要人命,他们若是这么跳下去恐怕会被冻坏。
胡暄妍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些家伙们的想法,她又不是个莽夫若是真的会冻坏这些家伙,自己决计不可能会逼迫这些家伙们的。
周密捧着热茶裹着狐裘披风美滋滋的站在不远处看戏,跟在胡暄妍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就对胡暄妍的各种匪夷所思的决定见惯不怪了,不仅不奇怪,反而喜欢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