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暄妍吹了声口哨,黑夜中隐隐约约有一个轮廓快速朝着她这边冲了过来,待那东西接近的时候,众人才听到轻微的扑棱着翅膀的声音,她抬起手那只鸟儿便稳稳的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鸟儿瞪着溜圆儿澄黄色的眼睛歪着脑袋将头扭到身后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它的嘴巴长而带着钩,眼周羽毛斜飞向上,那张脸细看之下莫名像一只猫,它那模样似乎在好奇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或许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在场的缘故,这只鸟有些不安得双脚交替着踩了几下胡暄妍的胳膊,张嘴发出几声叫声。
“烈风去,赶紧将安平县附近我们放置的信号弹点燃。”胡暄妍从一旁招娣端着的盘中捡了几块肉喂了这只鸟儿,然后抚摸了几下鸟儿的头,冲着鸟儿说道。
鸟儿囫囵吞下肉后便再次展开翅膀飞入黑夜中,看那轻车熟路的模样,似乎根本不惧黑夜无法看清楚道路。
烈风是胡暄妍以前专属于她的机甲的名字,是老头子给起的,说是希望自己像猛烈的狂风一般将那些危险席卷一空,自己不会起名字,所以将这个名字直接安在了自己养的鸟儿的身上。
“这是……鸮?”沈勇有些迟疑的说出了自己对于这只鸟儿的猜测。
鸮这种动物乍看之下似乎有些傻气,实则极为凶悍,白昼根本不会出现,通常皆是在夜间活动,沈勇也不知几乎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生活的胡暄妍究竟是何时养了这么个东西,看那样子怕是已经训练许久,不然那只鸮不会对胡暄妍有如此依恋和听话。
“在山中训练的时候看到的,不大点的雏鸟,巢里的其余几只早死了,也就这是命大活下来了。话不多说,招娣、伍贤你们两人各领一队人马立刻同我回安平镇,楼宁远留下来辅佐都尉与艾彦周旋。”胡暄妍只是匆匆解释了几句,然后就让招娣和伍贤赶紧随着自己回去。
从斥候将消息带回到现在,那支戎狄的骑兵怕是已经行至半路了,不过没关系烈风的速度快过这些马匹,特别是烈风还专门受过自己的训练,飞行速度远超过自己的同类,而戎狄的骑兵还要照顾自己跑步前进的步兵,速度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快。
事出紧急胡暄妍也没有多做安排,一则是希望这些人尽早熟悉没有她带兵的情况,二则是希望能够挖掘出这些人的潜力。
不等在场人有什么反应,胡暄妍跨上自己的战马就重出军营,她可没有时间再耽搁了,就算烈风及时赶在戎狄大军到达之前提醒了安平县的人,她也无法保证自己留在安平县的那点兵力能抵挡住太久。
知道胡暄妍的性子急,所以招娣和伍贤在她刚刚下打完指令的时候就已经集结完兵力等候在军营门口了。
病歪歪的半卧在床上的艾彦用力地咳了几声,他放下笔将披在自己肩上的厚实披风拢了拢,他因着身体过于虚弱,睡了许久的被子里依旧是冰凉一片,手指脚趾更是冷得有些失去了知觉,可是身体上的寒冷哪里抵得过心里的,如果他把葛鲁的死上报给了大王,他甚至可以预想到大王究竟会何等的愤怒,约摸着他也不会太好过了。
“哥,不若休息会儿吧,葛鲁已经死了,你晚些报也改变不了什么,要是你因为这个受了寒病了也太不值得了。”巴根满脸担忧地将一个汤婆子塞进艾彦的手中,见艾彦神色缓和了几分之后这才轻声劝说道。
听到自己的弟弟提起葛鲁,艾彦原本因为汤婆子暖了手而舒缓的表情显出了凄苦之色。
“巴根,我若是有一线办法,我也不会如此。“艾彦苦笑着说道。
大王不信任自己,艾彦一直很清楚,应该说大王不信任任何一个在禄朝住过一段时间回戎狄的人,他不仅在禄朝长到十来岁来回戎狄不说,一言一行中亦带着禄朝儒生的影子,就连这次派自己征讨禄朝残兵败将,大王也派了无数的眼线盯着自己,要是让这些眼线知道自己在葛鲁身死之后没有立刻上呈报告,恐怕自己有嘴也说不清了。
“咳咳咳,巴根,若是往后哥哥出了什么事情,你一个人也要好生安顿自己。”艾彦又剧烈得咳了几声,他面上带着少见的真情实意的柔情看着自己高大的弟弟。
艾彦承认自己是个冷心冷清的人,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了,弟弟巴根小了自己十多岁,是父母从禄朝回戎狄之后出身的,由于自家父母在禄朝时间过长,所以很多戎狄人都认为他们一家皆是叛徒,哪怕巴根自小生活在戎狄,接受的是戎狄的教育,大家一样也不待见巴根,甚至在巴根八岁的时候被几个贵家子弟推倒在石头上磕了脑袋,巴根命是救下了,但是智力却总是异于常人。
“哥哥你是觉得巴根太笨,所以要抛弃巴根吗?”巴根这个八尺男儿在听到艾彦的话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一个不安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道。
艾彦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巴根的脑袋,他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然后叹了口气。
葛鲁在艾彦带兵的时候死了,戎狄的大王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哪怕他率兵打下了安平镇,他恐怕也免不了一死,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艾彦的父母在巴根六岁的时候就因为郁结双双归天了,留下艾彦又当爹又当妈的在戎狄人的鄙夷中将巴根拉扯大,他为了让巴根有一个好的生活努力想要讨大王的欢心,可是他越是向大王示好,大王便对他越是忌惮,现在葛鲁也死了,只要随便找一个由头便能将他直接除去。
“哥哥怎么可能会抛下你呢,只是哥哥总有看不到你的时候,你这么单纯,可别被人家欺负了。”艾彦强忍着眼泪冲着巴根说道。
巴根傻傻的冲着艾彦点了点头,他只是智力相较于普通人有些差距罢了,并不是什么也不懂,他知道自己很笨,所以一直都有听哥哥的话,可是今天自己哥哥是在是太反常了,反常得让他有些害怕。
现在的巴根当然不知道艾彦此时正奔着交待后事去的,他只当自己哥哥因为战事吃紧而心焦罢了。
原本艾彦还想再交待巴根几句,可是出门刺探军情的斥候带回来的消息直接打断了两个人的交流。
“将军,刚刚禄朝营地有一些人骑马冲着安平县去了,领头的好像是胡暄妍。”
艾彦听到这个消息后眉头紧锁,他不能肯定胡暄妍究竟能耐有多大,也不知道究竟能掀起多少浪花来,但是自己隐藏在后方偷偷进军的队伍居然被对面的斥候发现了,看来对面的斥候的能耐当真不俗。
不过……
艾彦又将眉头松开,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是队伍已经行军至半路了,就算胡暄妍这支小队再如何的快速前往支援也约摸是来不及了,此时正值半夜,碰巧所有人都在睡觉,戎狄的骑兵如此凶悍,破城根本花不了多些时辰,只要占领了安平镇之后就高枕无忧了,而自己这边再趁机向人手不足的沈勇宣战,约摸就稳妥了。
只希望自己取得胜利之后大王能念在自己立功的份上优待弟弟了,艾彦看了眼还站在一旁傻乎乎冲着他笑的弟弟,心下有些泛酸。
纷乱的马蹄声自空旷的黑夜中无限清晰,胡暄妍一手牵着缰绳一手举着火把不断催促着自己的战马跑得再快一些,借着火把的光以及月光道路才隐约可见,可是她丝毫不敢放慢速度,所有的士兵全都跟在胡暄妍的身后踩着她走过的路行进。
约摸赶了半个时辰的路,夜空中忽然升起一个巨大的红色烟花。
“火长,敌袭的警示亮了。”伍贤满脸惊喜地冲着胡暄妍说道。
自那信号出现,队伍中原本一直很压抑的气氛陡然一变,胡暄妍虽然背对着所有人,但是熟悉她性格的人都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好了不少。
“嗯,我相信县城里的弟兄们能撑到我们赶到。”胡暄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语气总算是放松了些。
在胡暄妍的见一下,沈勇不止一次联合县城里的官老爷组织百姓们演习过如果戎狄人来了该怎么办,所以胡暄妍并不是很担心百姓们会乱了阵脚,加上这几年士兵们在城里教授过百姓一些自保的招式,并且还有意无意提醒不论男女的壮年人都好好练练身体,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情况其实和胡暄妍想得差不离,在敌袭的信号升空的瞬间,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士兵们立刻清醒过来,他们联合同样听到响声的官兵们将熟睡中的百姓们全都唤醒,让这些百姓们都到事先挖好的地道里去躲避。
打更的更夫敲着自己的锣在大街小巷来回的扯着嗓子喊着“戎狄人来了”,经过了不下五十次演习的百姓们全都手脚麻利的起身穿衣,虽然真正面对戎狄人来袭心中满是惶恐,但是依旧抱着自己的孩子搀着老人向最近的地道入口赶去,一些热心的人甚至还特地在街道上指挥起秩序来。
“军爷,百姓们都进地道了,这里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气喘吁吁的捕头看着在城楼上举好弓箭等待戎狄人到来的士兵,关切的问道。
轮值的校尉有些感动的冲着捕头看了看,又看到不远处陆陆续续赶过来一群将百姓安顿好后前来支援的捕快们,甚至连一向坐在府里的县令也急匆匆的赶到城门这边来了。
“捕快兄弟们为我们运送箭矢以及武器吧,我们这边人手确实有些不足,只要撑到援军来了便好。”
校尉担心这些捕快们在打斗中受了什么伤,只将一些不重的搬运的活计给了他们,然后又粗略的向这些捕快们讲了自己的应敌方法,以及他们该干的事情。
得了指令的捕快们在安排下迅速活动起来,趴在城门上的士兵们都将自己的眼睛瞪得老大,唯恐看漏了每一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