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韩唯对蓝小鹿家驾轻就熟，蓝小鹿是第一次来韩唯家，她跟在许怡身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韩府的配置，看得出这家的女主人是个很精致、有品位的人。
进了屋子，保姆正低头打扫，空气静悄悄的，蓝小鹿也忍不住屏息。
蓝小鹿一眼看到正怒气冲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韩唯，他面前的茶几上正摆着摔坏的手机。他看到许怡和蓝小鹿走进来，没有起身招呼，显然还在气头上。
“爸呢？”许怡看了看，客厅里只有韩唯和保姆。
“和妈在书房。”韩唯闷声说，他眼睛盯着电视，显然心烦意乱，终于扭过头来，对蓝小鹿说，“你不该来。”
许怡不满地说：“是我叫她来的。”
韩唯更生气了，对许怡说：“我能处理好这些事，你非要把她扯进来。”
许怡一点儿都不忌惮生气的韩唯，直接驳斥：“你处理二十几年了，倒是做出点儿业绩来？”
一句话让韩唯无话可说，他又转过头去看电视，抿着嘴，气哄哄地像个小孩。
楼上传来开门声，不一会儿一对中年夫妇走出来，走在前面的是韩爸，面色铁青，后面的是许优，神态怡然，很是放松。不知道他们刚在书房里讨论了什么，会有如此不同的反应。
许优看到蓝小鹿已经来了，还在旋转楼梯上时就已经在热情地招呼了。韩亚洲沉着脸走下来。
几个人坐下，唠了几句家常后，大家的目光渐渐聚集在韩亚洲身上，他一直抿着嘴，那神态和同样不高兴的韩唯简直如出一辙。
许优在旁对韩亚洲说：“你不是说要测试吗？如果小鹿通过了测试，你就不能再阻挡人家了。”
韩亚洲又是一阵冷哼，这才转头打量着蓝小鹿，那目光深不可测。
蓝小鹿心里发毛，表面上却表现得大方而自然，这时，韩唯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
韩亚洲开口发问：“我当年那么对你，恨我吗？”
蓝小鹿的回答出乎意料：“恨。”
“我可没承认你是韩家媳妇，你这么回答，不怕我赶你出去？”
“您不会的，因为您知道我爱韩唯，不带任何利益关系的爱。就像您对韩唯的爱……”
韩亚洲自然是聪明的人，明白她的意思。
敢说出这样的话，蓝小鹿是有底气的，当初在韩唯和秦诗洋的项目公开会上，韩亚洲就曾经暗示过她，如果她能够对这个家族带来帮助，他便不会太过干涉。
许优在旁边看到儿媳妇唇红齿白、神态自若、清新大方、表达清晰，自然喜欢的不得了。
韩唯在旁看着蓝小鹿。
许优和许怡交换着眼神。
从韩唯的目光中，她们都能看出来，蓝小鹿对他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蓝小鹿的注意力全在韩亚洲的问题上，比她从小到大经历的所有考试还要专注。
如果过了这道坎，她就可以和韩唯继续走下去，那她势必要拿到最好的成绩，这可是人生绝无仅有的面试！
韩亚洲的问题都是老生常谈，无非是蓝小鹿的工作、生活状态、未来打算等，这些都是基础问答，终于，韩亚洲说：“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来了，传说中的终极考题，成败在此一举！
蓝小鹿感觉到韩唯握紧了她的手。
所有人盯着韩爸，听见他缓缓地问：“我和你爸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蓝小鹿惊呆了。
她的脑袋快速转动着，回答先救韩亚洲，会不会显得太谄媚？毕竟他们俩心知肚明他们都讨厌着彼此。可是要先救自家老爹，她可能就要和韩唯分开了！
蓝小鹿急得满头大汗，抓着韩唯的手开始擦脸上的汗也浑然不觉。
终于，她灵机一动，发现了一个事实，她洪亮地回答道：“我不会游泳啊！看来只能站在岸边为您两位加油打气了！”
许优和许怡笑出声来。
韩亚洲想笑，却又忍住了，依旧保持着严峻的神色：“别以为你这样就过关了，我还会不定期测试你的，想要成为我儿媳妇，没那么容易！”
看来这次算是勉强过关了，至少在下次测试之前，她和韩唯是受到韩爸韩妈认可的关系了。蓝小鹿忙斟上一杯热茶，递给韩亚洲：“谢谢叔叔！”
韩亚洲哼了一声，却接过了茶：“等你以后当了母亲，应该能理解我当时为什么那么做。韩唯那时候不懂事，我不那么做，他不会出国好好念书的。这些年，你从来没有来质问过我，甚至也没有跟韩唯告状，你倒是信守了当年的承诺，让我这个老头也觉得惭愧……我身体确实越来越差，经不起多少折腾，看着儿女幸福，也不至于让我死不瞑目，这是我接受你的原因。”
像韩亚洲这样骄傲而强势的人，让他承认当年做错了，那是不可能的事。但他能开口说出这种程度的过，也算做了退让。
人老了，总会变的，曾经对许怡历任男朋友都不满意的韩亚洲，终于接受了韩唯的女朋友。也许，更是因为韩唯的坚持。
那一刻，许怡突然感到有些遗憾。
如果那时的她再坚持一点点，那她的青春，会不会晚些结束？
蓝小鹿的到来，让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许优执意要留蓝小鹿晚饭，蓝小鹿却推说家里在催，毕竟伴韩亚洲如伴虎，她能通过面试已经是人间奇迹，想要共进晚餐，她还是没什么信心，至少要回去苦学餐桌礼仪才行。
韩唯说要出门修手机，便和蓝小鹿一起出了门。
刚到门口，许优走上来，给蓝小鹿塞了一个红包，对她和蔼地笑道：“小鹿，你叔叔他就是这个臭脾气，但有我做你的靠山，你不用担心，他不敢反对你们的。”
看来许优手里抓着韩爸的什么把柄。
许优看到站在门口手插兜等着蓝小鹿的韩唯，压低声音对蓝小鹿说：“他这孩子从小就别扭，总是口是心非。除了棒球，从没见他对什么这么坦诚和坚持过，所以，你一定对他很重要，希望他对你来说也是一样。”
蓝小鹿看着许优，笃定地说：“当然！”
蓝小鹿冲许优摆了摆手，朝着韩唯跑去，她把手也插进韩唯的衣兜里，对他笑着，于是韩唯也转过头，对她笑起来。
许怡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许优感叹：“我从没看他这么开心过。”
“在自己所爱和信任的人面前，可以好好做自己吧。”
“那就好，不枉我以离婚相威胁。”
许怡咳嗽了一声，惊讶：“妈，不是吧？我爸的病不会是你给气的？”
许优狡黠地眨眨眼：“不至于，这才哪到哪。”
“在下佩服！”许怡作揖道。
“那个蓝小鹿精灵古怪的，像我年轻的时候。”许优说着，走向屋内。
“这么巧，我也觉得她像我年轻的时候。”许怡笑着关上了门。
年关前后，开门的店铺不多了，韩唯和蓝小鹿找了好几家店，才找到一个修手机的铺子。趁店家修手机，两人到外面觅食。
蓝小鹿走着，在心里默念：韩唯，韩唯，韩唯。
韩唯竟真的转过头看她，见到蓝小鹿正一个劲儿冲他笑，有些莫名地问：“你笑什么？”
蓝小鹿摇摇头：“这是个秘密！”
她突然停下来，“呀”了一声。
对面，中年男人正牵着一个小女孩走过来，那是昔日棒球队里的教练。
“教练好！”
教练一瞧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打趣道：“你俩终于修成正果了？我当年就觉得你俩有戏。”当初，球队经理人和王牌捕手整天眉来眼去的，有不少队员私底下打过赌，猜他们两个到底会不会在一起。
虽然，花了十年才知晓结局。
“教练一直慧眼如炬，识人精准！”蓝小鹿夸奖道。
教练呵呵笑着，又问韩唯：“听说你们京元的棒球项目搞得如火如荼，要不要也来参加海北的公开赛？”
“教练都开口了，一定会来。”
“彭江洋也会来吧，他可是经历了不少。”
“他还在努力，虽然打不了首发，一直还能继投上场。他对棒球那么执着，总能熬过去的。”彭江洋年前一直在京元，韩唯陪着他打了几次球，他运动状态依旧不佳，但精神状态逐渐恢复了，发誓要从低谷中走出来。
至于归功于谁，大家心知肚明。
告别教练，两人继续走着，慢声细语，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昏暗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
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平淡而绵长。
春节，逛庙会时，两人不小心上了电视，被眼尖的朱朱发现了，给蓝小鹿发消息时叫嚣着：“我早就该猜到是你的CP就是韩唯，新年快乐啊！”
这也算是通过某种方式公开了吧！
至少朱朱知道之后，就等于整个律所都知道了……
时间滚动着向前，蓝小鹿忙碌地走亲访友，吃胖了好多斤。他们一起吃许多小店，一起看一部老电影，一起睡过头，一起打棒球，一起走过早就看了无数次风景的那条街，却依旧觉得春夏秋冬都像新发生的一样。
新一年的单向历从“只要撕开这一页，就会有事情发生”开始，一页又一页地进行下去了。
陈道的案子开庭后不久就下了判决，经审判，法院认为陈道的行为属于为了求生的正当防卫，最终宣布对陈道无罪释放。
蓝小鹿得知这个消息后，很是开心。她虽然从没见过陈道，但有人曾因为他们的努力最终获得了公正的判决，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深深感激自己选择了律师这个职业。
她知道，成就的背后，更有着数不清的失败、挫折、无奈。一个问题解决后，又会出现许许多多的新问题，但她并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
孙亦谦组织了团队的律师一起讨论张俞声的案件，帮蓝小鹿出谋划策，反复推演。
再难走的路，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都会去到该去的地方。
终于，海北公开赛开始了，地点定在海北中学的棒球场。
韩唯和彭江洋在球场门口会面，彭江洋看了看韩唯身后：“蓝经理怎么没来啊？”
“她开庭去了，晚点来。”
“谁能想到蓝小鹿能当律师？”
“她超厉害。”
人群喧闹起来，据说知名校友姜思缈也来看比赛了。
“为我来的哦。”彭江洋靠在韩唯耳边，得意地说。他仍在进行艰难的恢复训练，但最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羡慕死了。”韩唯揶揄。
两兄弟搭着肩，走进了场地。
天气如此好，开春了，天透亮，万物生长，一切欣欣向荣，草和土壤的味道令人沉醉。他们在场地里投掷、奔跑、喊叫，那颗纹着红线的棒球飞了起来，就这样穿越了十年的岁月，仿佛又回到海北中学的操场，在每一个血脉偾张的晨昏，在空中不知停歇地旋转着。
岁月纵苦，却依旧可寻得甘美的酒酿。
韩唯几乎忘我地比赛，他忘掉了一切，只是追逐着那颗棒球。
就像曾经，他的生命因为棒球而纯粹。今后，他的生命会为更多的东西而纯粹。
他忽然心思一动，看向观众席，在那里，他看到穿着西装的蓝小鹿，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消瘦的青年，那人愣愣地望着天空，纵然阳光刺眼，他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一切，直到泪流满面。
蓝小鹿冲着韩唯兴奋地招了招手，手拢在嘴边呈喇叭状，喊道：“韩唯，加——油——呀——”紧接着，她又随手抓住一个观众，开心地说，“看到了吗？那个最帅的捕手，就是我男朋友！”
韩唯笑了，抬起手套，棒球划着完美的弧度，从广阔的视野中飞速而来，扎入他的手套，发出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