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夏叹口气，问：“学霸，你想考什么样的大学？”
“当然是最好的大学。”
“那大学毕业以后呢？”
“国企或者五百强的外企，都可以。”
“再然后呢？”
姜思翰迟疑了一下，说：“赚钱……也许吧。”
蒲夏摇摇头，说：“不，你是强者，强者不该仅限于此。”
姜思翰说不上话。
蒲夏笑了笑，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啊，一直没什么大理想，觉得人生就这么慢悠悠的也挺好，考个普通的大学，找个普通的工作，有个普通幸福的家庭，当个普通合格的老婆和妈妈，过完这普通的一生，也就满足了。”
明明说着又颓又丧的话，可她的眼神却是亮晶晶的，像是在说什么宏伟的理想。
“可是，”姜思翰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不想去大城市闯荡吗？去看更多的风景，去经历从没经历过的事情，而不是一辈子都蜗居在这个没什么前途的小城市里，你甘心吗？”
“甘不甘心，那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只想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我听表姐说，在北京那样的大城市里，每天朝九晚九挤地铁，朋友们都住在十公里开外的地方——对于大城市来说，十公里只不过是个起步的距离罢了。白天在空调房里，晚上在四十平方米还破破烂烂水管漏水的老房子里吃着外卖，眼泪洒在那里，很快就蒸发了，冰冷到毫无意义。你想要那样的生活吗？那还叫生活吗？”蒲夏反问他。
姜思翰一怔，说：“那是成功必须付出的代价。如果连这都无法忍受，那她注定没法成功。”
蒲夏赞许道：“你说得对，这才是适合你的强者之道。历史上曾经有一位伟人在疑似肠癌的情况下仍旧坚持工作，他当时对阻止他的医生说，‘既然把我推上历史舞台，我就得完成历史任务’。哪怕是疼到在地上打滚，他也不会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我看到这个故事时，无法停止流泪。一面感受着自己的卑微与渺小，一面被这样伟大的人格所感动。我想，真正的强者，必须有坚韧的意志，去完成历史所赋予他的使命，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毫不动摇地走下去。”
姜思翰仿佛第一次见到蒲夏一样，十分震惊地望着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作业本，递给蒲夏。
“什么？”蒲夏愣住。
“数学笔记。我用的是最简便的解法，你仔细研究，有好处的。”姜思翰不跟她讨论未来了，也不仰望星空了，直接脚踏实地。
蒲夏呆呆地接过来。
“看完来找我，还有其他学科笔记。”姜思翰拍了拍书包，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为什么？”蒲夏依旧不解。
姜思翰想了想，说：“你拖全班平均分的样子太难看了。”
……
竟然是如此宏观的出发点，蒲夏无言以对，只好机械地点了点头。
等姜思翰进了隔壁的门，蒲夏一脸木然地站起来，似乎还是没反应过来故事的走向。但她几乎确定一件事，姜思翰这么做，一定和韩唯有关。
关心她的学习，算关心吗？
她叹口气，戴上耳机，打算进屋写作业。
去熟食店买猪头肉当夜宵的蓝小鹿经过，问蒲夏：“你听什么歌呢？”
蒲夏掏出一只耳机，冲她招招手。
蓝小鹿俯下身，带着一点电流刺啦声的歌喉传了过来：“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叉，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
蓝小鹿感到毛骨悚然，她嘀咕着往家走，看到韩唯正斜挎着棒球包出门训练，走到门口时他轻轻一跳，便轻易地抬手摸到了高高的门楣上。
这人是怪物吗？跑那么快，跳那么高，蓝小鹿开始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物种的生物。
韩唯走到她面前，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走掉了。
蓝小鹿呆呆地站在那里，困惑地扭头看他，突然发现头顶落下一缕缕的灰尘……那家伙竟然把从门顶摸到的灰尘抹到她的脑袋上，把她的头发当擦手的抹布！
“韩唯！”蓝小鹿发出怒吼。
韩唯手插兜，得意地走远。
##
蓝小鹿起了个大早。
只为了干一件事。
她溜进厕所，拿走了厕纸。
她躲到厨房窗台底下，拼命地打着哈欠，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她不是个能很早起床的人，但是为了这一刻，值得。
时间来到六点，韩唯准时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走进厕所。
蓝小鹿溜到厕所门前，仔细聆听着。
果然，不一会儿，厕所里传来了反复掀开铁制厕纸盒的声音，乒乒乓乓响了一阵以后，终于传来了韩唯认命的声音：“靠……”
早晨六点，大家都还没醒，他到底该怎么办？
韩唯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危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蓝小鹿的声音：“里面有人？”
韩唯狂喜，蓝小鹿竟然起了，他咳嗽一声，佯装镇定地说：“是我，韩唯。没厕纸了，能帮我拿一卷吗？”
“哦——”蓝小鹿拖长调子，“可以啊，不过以后，你不能再和我抢厕所用，你得先让给我。”
韩唯这才意识到，厕纸是故意被蓝小鹿拿走的吧。
长本事了，连蓝小鹿也学会阴别人了。
韩唯咬咬牙，说：“没问题。”
蓝小鹿这才推开一小个缝，把纸扔了进来。
能让韩唯吃瘪，蓝小鹿认为这绝对是本周以来最幸运的一天，她的好心情持续了很久，这天看上去很顺利，她还逃过了语文课的抽查背诵。
绝对是她的lucky day！
到了下午，蓝小鹿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阿宅从外面兴奋地跑起来，拉着蓝小鹿：“还写什么作业，看酷飒女神去！”
“什么女神？”
“高二年级蒲夏学姐啊！”
“蒲夏？她是我邻居，我怎么不知道她变成女神了？”
“她刚剪了个超短超帅的头发，一点儿都不输给棒球队那帮帅哥，好多人跑去看了！”
蓝小鹿的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犀利的裂痕。
幸运在这一刻，残忍地离她而去。
“什么？！”
蒲夏剪了短发。
根据学校引发的热烈反响，她竟意外适合短发。
蒲夏本来个头就高，有一米七多，又剪了潇洒的短发，吸引了许多不明真相的小学妹，一个周内收到好几封情书。又加上校报本期主题是“多元化的校园女生”，蒲夏和舞团的姜思缈荣登封面双女主，短发英俊女孩与长发温柔女孩手拉手出现在封面上。
轰动整个海北中学。
蒲夏还被校报的摄影拉去篮球场拍了几组特写艺术照。虽然她从小到大都没摸过篮球，但那有模有样的帅气姿势仍旧让摄影都感慨蒲夏不去学体育真是浪费了她这么好的身体和外形条件。
当期校报火速售罄，甚至有外校的人打电话咨询是否还有多余库存。
此等结果自然又在海盐街引发热议，给蒲夏剪头发的Tony小哥的营业量逐日攀升。
蓝小鹿百思不得其解，曾跑去问蒲夏：“你不是说你的头发就是你的灵魂吗？”
蒲夏说：“灵魂的重量过于沉重了，我要减负前行。”
蓝小鹿咬咬牙，悲愤地说：“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