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的主营帐内。
花家几个男儿看着那对西凉极尽羞辱的条款,面色凝重。
唯一的副将站在一旁静默着。
刚刚那些被推下城门的百姓们口口声声说七殿下在水牢之中。
如此就说明,那些百姓是看见了七殿下的。
水牢潮湿阴暗是不假,但最为关键是没人能够肯定那水牢里的水就真的是干净的,如果鲜卑人在其中加了什么慢性毒药,只怕七殿下真的就……
副将惴惴不安地抬了抬眼,看着围绕在床榻边的那几个笔直的身影,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咬紧了牙关。
如今皇家对花家各种打压,就是花老将军现在还被放逐在外,无法回到主城。
再想着七殿下此番对花家的种种轻蔑和为难……
副将知道,就算花家男儿们现在放弃七殿下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若是花家男儿一旦签订了条款,便是西凉的罪人,花家永远抬不起头的污点。
都是在战场征伐半生之人,谁又想自己的身上被旁人玷污上抹不掉的印记。
“鲜卑就算再是如何的卑鄙,也绝不可能在没拿到签订的条款之前,对七殿下痛下杀手,而我们只需在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定是还有希望拼一拼的。”于主营帐的沉默之中,当先开口的是花家老三花逸。
紧接着,花家老二花君也是赞同道,“鲜卑所有的野心都在这条款上写的清楚,而我们只需要拿捏着这个条款就是拿捏住了鲜卑的软肋,三弟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还有机会放手一搏。”
花家老四将手中的册子打开,“主营地内还剩下精兵三千,伤兵两千,探子刚刚来报,鲜卑于险虎道一战后也是兵力大亏,如今估算也在几千左右,唯独淮上内外的那些机关易守难攻,若是我们能够冲进去就能够掌握住更大的胜算。”
躺在床榻上的花家老大花顾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才是沙哑着开口道,“娄乾多疑狡诈,咱们若是一并前往定会引起他的疑心,明日我便是于明面上单独前往淮上主城,到时鲜卑的注意力定都是在我身上,你们趁机带人兵分各路潜伏进城,于暗中接应,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
花家几个男儿听此,均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还站在一旁的副将,“……”
总觉得是跟做梦似的呢!
原来花家几个男儿的沉默,并非是权衡利弊,而是在谋划如何营救出七皇子!
“几位少将可知道,若明日我西凉真的惨败在淮上城内,又当如何?”副将压着心里的颤动,轻声询问着。
花家老三花逸就是笑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若我们真的输了,大哥就会在临死前签订下条款,如此娄乾就算是再怎么想要斩草除根,也是会让七殿下平安离去。”花家老四花坞道。
除非鲜卑不打算要条款上的一切,不然就势必要放走百里骆济。
花家副将喉咙泛酸,心口发堵。
花家老将军便是刚正不阿能照人心胆。
不想花家的男儿们更是延续了花家的忠烈,磊落,浩然正气!
这一战,看似是胜券在握,实则跟送死又有何两样?
可哪怕明知道是去赴死,花家的男儿却无一人畏缩惊恐,更是在最后的关头还算计好了如何保全七殿下……
花家对西凉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如此忠厚将门,皇上怎么忍心这般对待!
“咳咳咳……咳咳咳……”
伴随着阵阵闷咳声,花家老大花顾在几个弟弟的搀扶下,缓缓地坐了起来,更是拖着那还渗着鲜血的身体,一步一步沉重却坚定的步伐朝着主营帐口走着。
此时,所有的士兵们,正是沉默地站在主营帐外待命。
在所有人看见花家几个男儿的瞬间,都是为之一振。
花家老大花顾捂着疼痛不止的胸口,看着面前的士兵们,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开口道,“沙场浴血,卧冰尝雪,千里奔波,赴汤蹈火是我们军人的职责!效忠帝王,保家卫国更是我们的使命!如今鲜卑兵临城下,你们舍身迎敌为国而战,我知你们的辛苦更知你们的不舍!但国不能一日无君,所有的皇子更是西凉未来的希望所在,故我花顾今日恳请诸位战士,明日与我一同冲进淮上主城,夺我城池,救我殿下,若赢,我花家乃与兵同庆,若输,权当是我花家欠了诸位将士一条命,如有来世,我花家男儿定当做牛马之偿还!”
在场的士兵们听得斗志昂扬又眼含泪光。
他们既是西凉的兵,就有义务为西凉保家卫国。
花家少将说的不错,这是他们的责任更是他们的使命!
顷刻之间,所有的士兵跪倒在地。
他们高呼着花家,更是甘愿与花家一同进退。
副将看着那对花家男儿们跪拜的士兵们,是心酸更是振奋。
一人之辩胜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雄兵。
上得战场,下得民心。
这……
便就是花家的厉害所在!
正是在跟着老军医一同包扎着伤患的天谕,听着这话直接掉落了手中的软布。
她不敢置信地冲去主营帐,抓着自己的父亲就是疯了般的嘶吼着,“西凉的皇权多么可笑难道父亲和叔伯们不知吗?但西凉的皇权究竟有多残忍,我们花家的女眷却是亲身所受,如今花家竟还要为了那个根本不把我们花家当人的皇子去送命,父亲你告诉我是为什么?为什么!”
天谕崩溃地大哭着,撕心裂肺地大吼着。
明明是大不敬的话,可在场的将士们却无一人说话。
花家对西凉如何,他们知。
皇家对花家如何,他们更知!
所以此刻的他们才是会如此感动,更甘愿追随花家男儿一同赴死。
花家老四花坞抬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女儿的发顶,刚硬的面庞上难得见一丝的慈爱之色,“从小,你祖父便是教导我们,人生在世,一定要说话算数,做一个头顶天,脚踏地的人,花家满门忠烈,我们为了守护西凉而生,为了保护皇权而死,这是我们花家的职责更是我们花家的责任。”
天谕哭的肝肠寸断,疯了似的摇着头。
花家怎么了?
难道身份花家人,就活该为了这可笑的皇权去送死么!
花家老四却是不再看向天谕,而是抬头对着下面的将士们道,“受以重伤者无需参与明日前往淮上主城之行动,明日天亮前,你们随花家四小姐先行撤离主营地,动身前往主城!”
“我不要走,父亲我不要走,让我留下来,求求你,求求你……”天谕哭喊着挣扎着,面前却是逐渐站满了士兵。
花家老四花坞咬了咬牙,直接就是先行回到了主营帐。
花家老三花逸不忍天谕那痛哭流涕的模样,就是走过来轻声道,“天谕乖,这些伤兵一路上都需要有人照顾,你自幼就跟祖母学医,这个时候你真的忍心看着那些保卫国家,为民出征的将士们重伤不治?”
若是以前,天谕自是听不进去任何的。
但是这次的淮上之行,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大局,什么是大忍。
她泪眼模糊地看向身后那些残了胳膊甚至是两条腿齐齐断掉的士兵们,最终含泪地点了点头。
三姐说过,没有人可以把自私嫁接在无辜人的痛苦之上。
审时度势,顾全大局,方为上。
花家老三花逸笑着擦拭掉了天谕眼角的泪光,只是就在他想收回手时,天谕却是抓紧了他的手,将三姐给的最后那个瓷瓶连同那字条一同塞进了三伯的手中。
天谕佯装不舍地扑进三叔的怀里,却是压低声音道,“我临来时,三姐给了我三个锦囊,这是最后一个锦囊里的东西,还望三伯收好。”
天谕说完,擦干眼泪就是转身朝着那些伤兵们走了去。
花家老三花逸疑惑地打开手,刚巧就是看见了那字条上的字。
死!
花家老三花逸的瞳孔就是颤了颤。
这,这是……
站在角落地范昭见天谕走了过来,正是想要去迎,结果一阵风就是刮过了身后。
范昭机警转身,身后却空无一物。
不想待他回身时,手中却是多了一个字条的。
范昭瞄了一眼正是安抚着伤兵的天谕,才是快速打开了手中的字条。
字条里不但有一行字,更是还有一封信。
范昭在看见那行字的时候,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浑身一震。
没想到主子最终还是决定动手了。
范昭不动声色地将那封信揣进怀里,这才是趁人不备转身离去。
此时正是站在暗处的少煊看着范昭转瞬就是消失了的背影,就是跟身边的林奕道,“只怕很快,咱们西凉的天就是要变了。”
林奕不明所以,“啥意思?”
少煊却是摇了摇头,心里则是震颤的久久难以平复。
他一直都知道清遥小姐有勇有谋,但怎么都没料到胆子竟也如此之大!